《稻粱谋》第8章


“不知王爷所来何事?”
“无事便不能来了?”吴瑄反问,语调多了分凌厉。
“王爷莫误会了,下官只是怕耽误了正事。王爷亦不是闲散之辈,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又是一揖,身子深深弯下,已是疏离至尽。
“沈相不愿曲婉客套,本王亦厌了弯弯绕绕。闲来听了小人之言,道是......皇上下令召臣回京头夜,丞相密诏入宫?”
扑咚一声跪下,一如那日城门前远道归来的他,当今高傲无二的沈相到底屈了那对金玉之膝,而堂上坐着的义王爷端着茶盏,闲闲饮着,不说一词。
“皇上召臣进宫并非因为王爷之事,还望王爷莫听信了谗言。”
慢悠悠喝完杯里茶水,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起身拉起他,
“相爷这是做什么,下人看见了还以为本王在故意刁难。”
本就没有秉退带来的侍从,眼下这场不起硝烟的争斗尽落于他们眼中。
听出王爷的弦外之音,一众仆从忙退下,低眉顺目,似是什么也没看见。心里却是暗暗腹诽,都说这位王爷回京前征战十年,该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原来与那些人也相差无几,仗势欺人,恐怕日后在王爷府上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不过也忒无头脑,竟来招惹沈相,何人不知沈相的心狠手辣,一个虚名王爷他当真会怕?
流言如飞禽走兽,不消一日,便传入宫中。心腹宦官贴着耳边讲完,齐元帝挑眉,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且不论那位占卜老人说的是真是假,当日于阁老的两位得意门生撕破了脸,便也抵上了他损了位善战名将。沈苓他是清楚得很,对丞相之位是多么的热衷,下令前夜特意召了他入宫,也就是想把这顶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事情发展,尽在掌握。
“来人,起驾栖凤宫。”
当朝天子一夜血洗朝殿,杀尽后宫佳丽三千,独留芜妃一人,隔日便派人接进了皇后寝殿栖凤宫,一道圣旨宣告天下,皇后已立,大赦天下。先前便有流言道,芜妃被先皇宠幸前原是坊间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上贫寒穷苦,亦够不上进宫侍奉皇帝的选额。只因生得极美,被好事的官员呈报上去,皇上兴起,便入了宫,封了妃。芜妃性子温和,没有宫里其他嫔妃勾心斗角的心思,一副姣好的面容便也成了累赘之物。心思重的妃子害怕被她踩下去,于是施了心计先发制人,在先皇面前频频吹上耳边风。后宫佳丽如云,先王早已忘了那个民间女子长甚模样,只想着果然缺了规矩教养。再后日升日落,一天又一天的寂寞孤单,先皇再未临幸过她。
幸而她是个心境平缓之人,少了隆日恩宠,也就终日清闲度过,时而绣上一朵红桃,时而写上一封家书差人送到宫外家中。字里行间皆是满足与幸福,家里老父老母亦是笑得欣慰。于是忘了费心思想想,先皇若真如信里那般对她好,她又哪来闲工夫日日往家中送书信呢?
晴来游赏后御花园,未料假山后头一双眼睛如胶一般粘在她身上。彼时,齐胤方十五出头,却一眼相定了父皇的妃子。
自先皇驾崩,芜妃日日以泪洗面,谈不上对先皇的感情有多深厚,单为这有悖伦理的现在而流。她虽是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娘,但也从小听受训诫,女子应当三从四德,断断不可成就了孽业。如今身不由己成了皇权更替的牺牲品,内心忧愤不已。面色日渐憔悴,病魔缠身,时日已不多了。
有坊间流传的小话本肆意猜测,当今齐元帝本是不争功利之人,起了后头那般恶毒心思,皆因传闻中的这位女子。因父皇的一时兴起,本该安生平凡活过这一辈子的姑娘,如今只能与深宫高墙为伴,饶是锦衣玉食,也敌不过岁月悠长。经年累月,彼日的红颜将成日后的老妪。齐元帝苦苦思索,心底痛苦不堪,父皇的妃子,他如何能心有觊觎。除非......他爬到那处金黄宝座,再无人敢闲言碎语,对他指手画脚。
然,说得再生动,仍旧只是笑言罢了。情思再重,芜妃终究只是个薄命的女子,她决定不了齐胤的想法,也成就不了他的狼子野心。笑言随口一说,已随风消逝,但那日的血河却皆由铁血的杀伐之心铸就。怪不得深宫后院的那个女子,皆是命定。
齐元帝对芜妃许是真切的,日日下朝便守在她病榻边,亲手喂她药汁,替她擦拭冷汗。再狠毒无情的帝王亦是有柔情的一面,先王之于齐后,齐元帝之于芜妃。
怨得了谁?脱口而出的如若到底只是如若。
如若芜妃生得平凡,如若那个官员少了分谄媚的心思......
如若那日晴午,园里小径少了一袭素裙,假山之后亦没有那个目光痴迷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TAT...对不起大家了,这么久没更新...
一拖就拖到今天了,真的不好意思...
第7章 
“老爷,又是一具。”
声音压得极低,唯恐再高点听到的下一句便是杖刑三百。
春风和煦依旧,都城里却被死气笼罩,往昔的繁华热闹,青楼的吆喝声,沿街卖货生的叫卖,学堂里稚口小儿学着先生摇头晃脑的读书声,似皆随着日子过去渐渐消失无踪。莫说夜里,白日便紧闭门窗,先前熟络的邻居也不再来往。有孩童想出门去街口玩儿,被父亲一个巴掌扇得嚎啕不已,豆大的泪珠如贝里的莹珠一般大颗往下掉着,打扮素净的妇人狠狠推搡她丈夫一把,把小儿抱进内堂,拿糕点哄着。
“宝儿听话,近日城里有吃人的妖怪,爹爹和娘亲都是为你好,等过了这段时日再找虎子他们玩好不好?他们肯定也被关在家里了,不会出来的。”
站着不及床榻高的小孩停了大哭,只噎着嗓子小声抽抽,胖乎乎的手揉了揉哭得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不再哭闹。
仅仅月余,城里血腥味连成一片,似将天际都要染红。起先是吏部的李大人暴死荒野,锦服完好,银冠依旧,全身却被抽干了血,仅余一层外皮贴着骨架,独瞪着一双惊恐至极的眼,死不瞑目。
无任何线索,查不出原因,官府遂以猝死为由,匆匆了结了这桩离奇悚人的命案。左右这李大人也不是个好种,从先皇追到今朝,你道是没做过丧尽天良的事情,能稳住头上那顶乌纱?谁又不知当今齐元帝心肠极为狠辣,宁杀三千,不放一个。这李大人亦是出卖了王将军才换来的稳居朝堂。那日午后行刑,王将军一族三百五十余人,含冤难报,命丧刑场。而给齐元帝通风报信的吏部侍郎李元厚,正在勾栏院里醉卧美人乡,屋内不时传出娇声浪语,连惯居风月场上的老鸨娘,也禁不住摇了摇头,这样的人也能位高权重,大齐将亡。
事情方尘埃落定,隔日便又有人上前禀报,兵部的吴大人也死在家中。死相与那李大人一般无二,一样地握着一朵鬼脸花。而后隔着一天两天,便有一位官职不低的大人物以这种姿态死去,或城郊,或府里,甚至青楼的床上,同床而眠的花娘吓得够呛,说了半天也说不明白那官员为何会死,明明头天夜里还与正常人一般无二。都城的知县大人再没了半分先前的懒散模样,头如斗大,这无缘无由的,他如何查得出真相?他甚至不知道死因是何。
齐元帝震怒无比,挥袖扫掉案上所有物什西域进贡的七彩琉璃盏碎片四溅,划伤了下面跪着的官员。
“是人是鬼,都要给朕找出来,不然你们都下去陪他们!”
狠甩龙袍,铁青着脸离去。地下跪着的人俱是打着哆嗦,竟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无。
已死了十一人,朝中官位空缺,一时间运转无力,然距秋季应试还有数月,如若再不遏止这死人的势头,只怕......文武百官头垂得更低,后头的话大家心知肚明。
于是,流言燎烧。是妖怪,妖怪进城了,吸干了人血好增进妖法,所以那些人才尸如干货,滴血也无。做生意的收摊回家,足足七日不曾支摊买卖。学堂亦是空荡无人,谁家都没了胆子送孩子过来,连夫子也失了踪影。有心思细微的人发现当日笃定说词的说书先生已经许久不见,那时说的话定是他的欺骗之辞,眼瞧着事情发展趋势不对,就隐了人影不见。说什么观里的离元道长身受重伤,但也俘了天福寺里那只妖物。现下看来,那离元道长也不过是个吹嘘宵小之徒。
“当日感恩戴德的是这群人,现在奚落怪罪的也是这群人。呸,凡人就是本性自私,遇着了风就往两边倒。”
观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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