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第19章


她果真如此恨他吗——在得知了真相之后?
他心情,其实也很乱啊……
“小应,你可以走了。”原朗看了一眼在旁边当隐形人的小应,如此说道。
惴惴不安的小应得令,立刻走人,敏捷如同狡兔。
只剩下他们二人,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要与她讲,此时却相对无言。
暗娘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不想与原朗沉默地对视下去,她转身就走,步入阳光之下,昏眩袭来,她忙压低了肩头的伞,加快了脚步。
身后有人跟随,始终保持几步之遥,若即若离。
她的步子,渐渐慢下来,终是没忍住,回头看他,“原朗,我求你一件事。”
求?好凝重的字眼。被压低的伞面挡住了她的容颜,使他看不见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如何。
“有朝一日,我再被拘魂,请你袖手旁观,不要再费心救我。”要硬生生地说出这句话,真的好难,但怕自己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从前想活下去,是因为原朗;如今俯首认命,亦是为了原朗。
好个袖手旁观!她的意思,是要他眼睁睁地看她死去,不准他施以援手。这是她对他的惩罚吗?即便是死,她也绝不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暗娘,你恨我,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吗?”不了解他的怨深几许,他只能苦涩地问她,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张开双臂,想要真实地再感受她的存在,忽然记起,自己的碰触会令她承受灼痛之苦,抬高的手臂停在半空,最后捏紧了拳头,无力地垂下。
暗娘咬了咬下唇——望着脚下的影子,本是举高的手臂,又慢慢地落下。
是因为她决绝的话,他无法赎罪,成仙之路,已是不通,所以,他连拥抱,都吝啬于给她一个了吗?
恨他吗?应该是恨的。不论那个一时兴起的恶作剧,是有心还是无意,累她如此,他都难辞其咎。
“暗娘——”他唤,上前一步。
“别过来。”她说,退后一步,不让他近身。
“人家都叫你不要过去了,你又何必再自讨苦吃?”
突兀的声音响起,原朗和暗娘抬眼望去,只见燕离自庭院的那一头现身,远远地站着,却不上前。
“真巧,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原朗扫了她一眼,短短一瞬,却足以令燕离感觉他目光的犀利无比。
她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只可惜,她这个人从来都不属于那种乖乖听话的类型。
既然已是一团混乱,她再搅和一下,又有何妨?
“你不是找我要东西吗?”燕离提高了声音,摊开手,一尊白玉观音像,静静躺在她的掌中。见原朗惊喜的模样,她笑了笑,掌心突然合拢,包成拳头用力向前抛去,“我现在不稀罕了,还你!”
东西自她手中飞出,却不是抛向原朗,而是丢向与他背道而驰的方向。
原朗脸色遽变,要去夺,已是来不及。他迅速出手,淡蓝的光芒由指间而出,从半空急速向下坠落的观音被一层淡淡的光弧包裹,平缓下来,慢慢地被放在地上,完好无损。
“昔日故人所赠,你果然视若珍宝。”燕离刻意说道,顺便瞟了一眼暗娘,有些遗憾,她被伞挡住,不知她听了这番话,神色如何,此时做何感想?
在她看来,耗费灵力去护那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
原朗的衣袖,拂过观音的容颜——很轻很轻,随后,他才抬头,看向燕离。
“物归原主了,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燕离看了暗娘一眼,语带双关,似在说那尊白玉观音像,又仿佛是在说人。那样的眼神,太逼人,即使隔着伞,暗娘仍能感觉两道目光紧紧将她锁定,仿若她便是笼中困兽一般。
原朗缓缓起身,侧身挡住暗娘,不经意的举动,阻隔了燕离的目光,“我记下了,也会时时提防。”
燕离笑了起来,转身离去,过了片刻,她自信满满的声音传来——
“百密一疏,原朗,你可莫要失误,否则一切,都难以挽回。”
第8章(1)
被搀扶回房,何夫人仍处于惊惧之中,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水,想要压压惊,喝了一口,又尽数喷出,拿了茶碗朝近旁站立的丫鬟砸去,怒目而视,气冲冲地骂道:“死丫头,想要烫死我吗?!”
被砸中的丫鬟惨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捂着脸的指缝中,渗出缕缕鲜血。
其他下人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害怕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夫人,何须为了此等小事大动肝火?”燕离瞧了瞧全然失去了平日风度的何夫人,“伤了自己的身子,又不损原朗的半分毫毛,不划算哪。”
“他实在太过分了。”何夫人怒气难平,但想起之前厅上的那一幕,又心有余悸,“他哪里是来救人的?迟迟没有作为便罢了,现在得寸进尺,居然威胁起我来了。”
燕离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
“燕姑娘,你笑什么?”见燕离轻笑,正在气头上的何夫人有些不满,却又不便当面流于形色,唯有压下恼意,“难道我说得不对?”
“何夫人,你以为,依原朗的能耐,他用得着威胁你吗?”燕离嘴上问着,心里却好笑这位何夫人盲目自大,居然自以为原朗会与她一般计较。
何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你是说——”
“他救不救何少爷,在他一念之间;如今,你惹怒他,走与不走,也在他一念之间。”明知只要事关暗娘,原朗决计不会放任不管,可她偏要如此说,蓄意恐吓何夫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其生没有救了?”何夫人咬牙,脸上血色尽褪。
“我没有这样说过。”燕离摇头,一派气定神闲。
何夫人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既无人能挡,我们又有什么法子逼他就范?”
“逼?”燕离的手,似不经意地摆弄发髻上的银簪,“我自然不会逼他。是人,就会有弱点。原朗,也不例外。”
暗娘已是她的囊中之物,至于原朗——半仙之体,若她能收了他的元神,该增进多少修为?又怎会如此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一整天,原朗都没有出去,坐在花厅内,静静凝望摆在桌上的白玉观音。
暗娘躲在内室,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向外张望。视线越过原朗的肩头,盯着那尊白玉观音,在心里微轻——真的好像,究竟该是何种手艺,才能刻画得与真人相差无几?
“暗娘——”原朗忽然开口,头也没回,却吓了她一大跳。下意识地正要避开,他却又说道:“有些话,我想说与你听。”
语气很轻很淡,似乎累极,言语间,才会微有倦意。
暗娘犹豫了一下,才慢慢从内室走出,一步步走到原朗的身后站定,也不多语,目光没有离开那尊白玉观音,兀自想着心事。
这就是前世她为原朗所做的雕像吗?
“这尊像,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一个。”原朗说道,转过身,他看着暗娘,她的重瞳内大有诧异,应是在好奇他为何知晓她心中所想。
闻言,暗娘好生惊异。明明眼前的雕像,与她见到的,分毫不差,为何他又说不是?既然不是,那这一尊,又是何人所刻?她从玄天镜中看到的那一尊,又去了哪里?
莫非,这雕像也有灵性,学着主人,一体两魂飞了么?
她的眼神先是疑惑,而后变为自嘲,原朗尽数看见。他的手指,顺着观音的眉心慢慢向下滑,低声开口道:“当日,我得知她身死的消息,已是她过世多年之后。尸身无处可寻,那尊雕像,自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的语调,自然而然地沉缓下来。暗娘一愣,而后才意识到,这是原朗头一次对她提及前尘往事。
她记不得了,一点也记不得了,却仍是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言语,说不清自己此时究竟期待他的所讲,与燕离一致,还是迥异不同。
他要偿还的,是对你亏欠;而牵挂的,却是这张容颜……
心痛了一下,而后悲哀地发现,即使强迫自己去恨他,去怨他,内心深处,依旧对他割舍不下。
想要知道,在他心中,到底孰轻孰重?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她?
不知她心底此时已几多反复,原朗娓娓道来:“他们说,我与她之间,本有师徒之缘,谁料恶念之下,竟一夕倒转,葬送了她的性命。”往事已过,心底终于一份愧疚难以释怀,“怨气不散,一体两魂飞。我得找到你们,成全你们今生的幸福,才能偿还自己的罪孽。”
心,又痛了一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