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第9章


湖光山色看遍,花满枝头又谢,秋时两人终在舟船上缠到了一起。
倒非良辰美景情难自已,只因白昼遇见东始旧情人,一条蛇。
宝喜只管还未化出人形的物,也只有它们才察觉得到灵石玉魄,尊宝喜一声主上。故而当宝喜挑开东始床帘,反被那蛇吐了长舌,毒液迸溅,“哪来的不识相!”
宝喜嫌恶抹去脸上粘稠,睁眼看见东始攥着蛇妖长发,扭过她纤细腰肢,要她给宝喜磕头道歉。但宝喜只盯着东始半开衣襟里吻痕犹新,沉沉掷出二字:“解释。”
东始运力一按,蛇妖惊叫,金光遍闪。宝喜以为他要将她打回原形,怎料光芒过后春宵红帐空无一物——他竟将她直接涅灭。如今只剩一方证词:“她缠上了我,我正要推开。”
又将宝喜拉入怀中,“真的,你尽管查验,我下面可还安安静静的。”
宝喜便信了。
毕竟东始杀那蛇的时候,确实狠绝。
“不过小石头,”又听他附耳,“若你真要检查,那可就保不准了。”
宝喜默然良久,缓缓开口,“你真的很想要吗?”
东始不由在心中一笑。这小石头永远这般简单,若不想要,又怎容得她相缠,反应过来已一道缠上了床。宝喜冷淡不问情欲,可自己不一样,本就是为尝这灵石美妙滋味,才与他接近,一再哄骗:“我说过,会等你愿——”
“我愿意。”
东始一愣,旋即明白宝喜这是怕了,怕方先那蛇妖在自己肩上啃咬,怕他再不答应,自己会与别人欢好。
宝喜明明紧张得僵硬,还要故作软绵地往东始身上倚,放柔了声音,“东始……”
“嗯?”
“我给你,都给你。”宝喜低声道,“你也只要我一个,不能要别的。”
东始难免得意。
宝喜是上古灵石,万物之主,如今他在自己身下,求他独爱。
“自是只要你一个的。”
东始故意与他十指相扣,宝喜对此从来抵受不住,“东始,我喜欢你、爱你,生生世世……”
“我也是。”
吻得昏天黑地,待东始撩他半边衣衫露出圆润肩头,宝喜又反应过来:“不要……不要在床上……”
宝喜实则想说,不要这张床,到底曾有第三者躺卧。东始却想偏了,兜转一圈,以为宝喜是动情在哪里,办这等大事也要在哪里,便有了夜时湖心那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
水纹抖颤连连。
第八章 混然
身心交融以后是一日胜一日的浓情蜜意,不觉时日渐过,业已深冬。堂庭遣来了他的灵燕,爪上只缠了三字:随它走。
宝喜坐于东始怀中,将这三粒墨字来回细看,横竖撇捺都想望着能拆开品赏,“东始,这是谁人笔墨?”
东始心中盘着事情,未听出宝喜语气中的崇敬,随口交代:“堂庭。”
“刚中藏柔,飘逸遒媚。”宝喜赞叹道,“素闻堂庭天君的棪木宫中藏花无数——诶,你做什么!”
东始已将那纸条扬手飘成细碎金屑,沉声威慑,“花再多你也看不得,去了天界,堂庭头一个来抽你玉魄。”
宝喜听出他的醋意,不觉起了坏心,“可我听说堂君温善爱物……”
“以为他舍不得对你下手?”东始掐着宝喜细腰,掐挠出一串笑,“想他对你生出什么心思?嗯?小石头有我还不够?”
“够了够了!你别挠……哈……东、东始……只要你一个的……”
东始心满意足地亲了亲他的侧脸,复又把人在怀里安顿好了,道:“堂庭其人温善,爱物是真,爱瞎操心更是真,天界大事其实都由他负责,早年桃水宫乐游在人间玩弄权术,伪造异端,大兴战事,连灭三君,耗净皇气,最后是由堂庭处理。”
说出来短短一句话,做起来并不容易。难处倒不在于降服乐游,而在于天界高高在上,超然空灵,却出了这么一桩丑事,万不能惊动六界。
“故而堂庭不能直接揪出乐游杀了,再降下祥瑞予被害之国,而是伪身凡人,做了废太子的谋臣,一面重筑国基,一面安排浮玉伺机而动。只是浮玉脾气坏,机会是找到了,打起来没完没了,吵得我耳朵疼。”
宝喜惊讶道:“你原也参与其中么?”
“堂庭非要我同浮玉去,怕他不辨时势,急性冲动。”东始笑道,“他来了人间,诗书礼仪半点没学到,倒学了满嘴脏话。那段时日,他张口闭口都是‘你奶奶的’。堂庭听了直说岂有此理,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要他改回来了。”
“那乐游最后呢?”
“被我打回初胎封印了。转眼数百年,谁又知天界三百六十君,实则只有三百五十九?”东始道,“连身为万物之主的你都不知道,可知堂庭这事做得确是缜密。”
“我如今知道了,”宝喜提醒道,“家丑不可外扬,东君要否封下一道金印,叫我忘得一干二净?”
“贫嘴,”东始低笑,“家丑的确不可外扬,可你是外人么?”
温存煨热着,宝喜盯着窗棂上乖乖等着的小鸟,又问:“堂君行事肃正,要你回去,定有大事。”
东始虽为天君却久居人间,兴之所至才回苍玉宫打点一二,与天界十分疏离,遇上宝喜以后便再未回去。
“实在舍不得你,”东始看向那只黑白交间的春燕,“但他的灵兽已找到了我,我若不回去,下回来的便是他了,我可不想他看见你。他烦焉焚烦得很,正束手无策,偏生灵石玉魄就能对付焉焚,他可是会大义灭亲的。”
宝喜纠正道:“我与他不亲。”
“朋友妻,也算是亲。”东始嵌进他的五指,宝喜最喜与他牵手,此刻却挣了开,一本正经道:“你走吧。”
“这么绝情?不挽留一下?”
“你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如何能。我这还未走,就想着回来你身边了。”
宝喜笑说:“那不就成了,你总是会回来的,我等就是了,走吧走吧快走吧。”
两人为赏各地景光并无定所,现下是暂于一处小镇停歇。
东始走后不久落起大雪。酒杯浮着六角,颤颤悠悠地融进暖酒里。
宝喜发着呆。一尾红色幼狐擒上他的背,将毛茸茸的尾巴绕上他的脖颈,为他取暖般。
宝喜并未见过这狐狸,只是万物都与他亲昵,便也随它。
它眯起赤红狐眼,声音是幼儿一贯的纯良无害:“主上,东君薄幸,人尽皆知……”
宝喜一个寒颤:“你想说什么?”
小狐狸跃身落地,摇着蓬松狐尾,嫩红尖端像一滴新鲜的血。“东君往昔劣迹斑斑,玩弄他人真心于股掌。寻个借口离开就此不见人影,并非全无可能。”
宝喜却未回话,只是倏而起身,紧盯幼狐双眼。
它便不再遮掩,旋身现出原形,不慌不忙,嘴角还是可爱的笑,双手并前,自报来路:“桃木宫宫主乐游,参见主上。”
他自初胎重长,现下法力亏空,宝喜猜想自己应能打赢,暂先按兵不动,冷声道:“化出人形之物并不归我所管,乐游天君不必行礼。”
“怎不归您所管?”乐游笑道,“我可是因您才得见天日。”
宝喜一怔。
“那块石头。”乐游道。
原来不是个会被灵石玉魄反噬的小妖,而是位能借其冲破金尊封印的天君。宝喜立时明白自己铸下大错,但听乐游无奈:“怎这副脸色,我真的是一心一意地感谢您。”
“你为祸人间,连堂庭天君都要处罚你,我怎能信你为人?”宝喜恶狠狠道,“东始此去,是否和你有关!”
殊不知哪句动了乐游伤口,叫他神情忽地黯然,但很快又笑得阳光灿烂,“主上误会,我并未为祸人间,只是其间种种不能为外人道。
罢了,我既称您一声主上,自当坦诚相告,东君此去,确是与我相关。我想要您的玉魄——主上且慢,我如今不过一介孩童,定是您的手下败将,要杀要剐,甚或再将我打回初胎,不过迟早的事。”
宝喜并指一道金光,便打偏在乐游脚边,冷声质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为情。”
乐游仰首望天,“天地不仁,生就七情六欲。”
直至过了凡魔交界灵燕消失,东始方疑有诈。
此前他确是深信不疑,其实时值此刻,他也还是觉得那信条乃堂庭亲笔。他的书墨自成一家,极有风格。东始曾认真端详,察觉了堂庭运笔的一些习惯,譬如会在侧边的垂露竖尾撩个小勾。
仿写之人定下了极大功夫琢磨,连东始都能骗过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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