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庄秋晴》第4章


杰瑞一定晓得,她如果睡在修院里,只由密道出人,任何外客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在屋子里。
“就算他们真的看到了我,”黛梅莎自己想著,微笑起来,“他们也会以为我是白衣姑娘的鬼魂。”。
她跟自己说,待会儿一定要记得提醒杰瑞,在言谈之间务必开玩笑似地向他们提起这个兰斯顿鬼。在地方上这还是个蛮有名的传说哩!
在克伦威尔时代,兰斯顿家族曾经公开宣称他们对英格兰的政治命运不感兴趣。克伦威尔的军队甚至时常驻进庄内,或宿于附近的领地上。
可是,一位准男爵的女儿爱上了一个流亡的保皇党,而且把他藏在修院里。
很不幸的,有一天她外出时,一个阴险的仆人出卖了他。
他被军队拖出去,就地枪决了。尸体在她目来之前即已掩埋妥当。
传说里提到,她因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精神错乱,终至心碎而死。可是她的鬼魂仍 在宅子里找寻她的爱人。
黛梅莎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白衣姑娘,不过她常幻想说不定深夜时,白衣姑娘会在画像廊里,或听到她的脚步跟在自己身后,在通往修院的弯曲走道里回响著。
可是女佣们,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总是尖叫说她们看到了那个鬼。甚至嬷嬷也承认她两眉之间偶而会觉得冷兮兮的,一边咕哝说她觉得好比有个鬼在她将来的坟上漫步似的。
“我真会觉得自己是个鬼呢!”黛梅莎跟自己说,“他们在餐厅里欢宴,而我却被关在外面,不能参加。”
然后,她又笑了。对于不能受邀参加伯爵所举行的宴会,她一点儿都不以为意。何况,她还可以趁机溜到马房去看克鲁萨德和其他的马儿。
“亚伯特会告诉我所有关于它们的事。”她想著。只要它们参过过重要比赛,十之八九地会知道它们的父系,和饲养的经过。
“还有比这个更令人兴奋的事吗?”她大声地自问。
她看看大床上的红色天鹅绒,本来是亮丽的大红色,现在却褪成一种很柔美的粉红色。克鲁萨德的主人要睡在上头哩!她默想著。
“明天,”她决定,“我要剪几枝同色的玫瑰来,就放在梳妆台上。”
她怀疑伯爵是否会注意到。
她马上又告诉自己,伯爵什么都不会注意到的。除了天花板上的湿块和衣柜上脱落了的镀金把手,他什么都不会看到。
“我们为什么要觉得抱歉?”她不屑地问自己,“住在这里,总比他去皇冠羽要舒服的多。何况,他若是不喜欢,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们竟然必须从别人那里拿钱!他这么富有,而他们却如此的贫穷。她的自尊心几乎使她憎恨这个事实。
“我们家就算不比他好,也绝不比他差。”她大声的说,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听到杰瑞在喊她,声音在厅间回响。
她跑下长廊,就著栏杆探出身子。
“什么事呀?”她问道。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他回答,“还有,我的洗澡水怎么样啦?”
黛梅莎难为情地解释了一下。
他急着要把房间的门都打开,把杰瑞要洗澡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马上就替你准备好。”她向他保证。
她奔向他的房间,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很大的圆形浴盆。
浴盆是用锡做的,他在家时就用这洗浴。
她把浴盆放在炉温前的毡上,又在旁边摆了一条浴巾和白色的毛巾,然后马不停蹄地冲下后楼梯。
还好,在这个时辰,老杰可认为他把该做的杂事都做好了,一定坐在厨房里,啜著一杯麦酒和嬷嬷在聊天呢!
黛梅莎一阵风似的卷进厨房。厨房其大无比,石板地、石架梁。全盛时代,梁上挂满了火腿、硷肉和成串的洋葱,可是现在却凄凄凉凉空无一物。
她一进来,嬷嬷就惊讶地抬起眼。
她今年才五十岁,可是头发全已灰白。她的围裙整洁,面容严肃,看来正像她的职位——孩子的保姆。她慈爱温柔却也严厉无比。
“怎么啦,黛梅莎小姐?”她有点吃惊地问,“你的头发该整理整理啦!”
“杰瑞爵士回来了,嬷嬷!”黛梅莎说,老妇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回来了!”她惊呼,“我还以为他要和他那些时髦的朋友们好好玩几天呢!”
“皇冠羽昨晚遭火灾了。”黛梅莎上气不接下气地转述,“这表示啊,所有精彩的事都要移到这儿来了。”
“移到这儿?”嬷嬷问道。
“杰瑞爵士要洗个澡,杰可。”黛梅莎说。
她晓得这老人耳朵重听得厉害,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洗澡,杰可,”她重复著,“你提两桶水到楼上杰瑞爵士的房里去好吗?”
杰可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他是位很负责的老人,只要他弄清楚了他该做的事,他是绝对可靠的。
“您是说两桶吗?黛梅莎小姐。”
“两桶。”黛梅莎肯定地再说一次。
她拖着步子走出厨房。然后,黛梅莎双眼焕发着光彩,开始告诉嬷嬷即将来临的各种令人奋的事。
第二章
“明天你送我去温莎堡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嘛?我一听说你不能照预定计划到伯克内尔去,就确信你会住到那里了!”
“我有别的安排。”
“不管你有什么安排,你总住在阿斯考特附近嘛!你当然可以顺道送我去温莎堡啊?”
很难想像,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拒绝赛朵儿·布莱克福夫人,尤其在她悉意祈求的时候。
透明的薄纱便衣紧裹着她的玲珑胴体。她斜倚在安乐椅上,神态十分诱人。
他常听别人说她的面貌和体态酷似风华绝代的宝琳·波绮丝公主——拿破仑的妹妹。卡鹌瓦还帮公主塑了一座雕像。她因此常不自觉地摆出和公主雕像相同的姿势来。
她的金发全部向上盘在头顶,湛蓝的双眼从又黑又密,十足人工化的睫毛下望著伯爵。
老实说,她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带著点人工化。可是,她的美和她那性感的诱惑力却无庸置疑。
不过,这时候伯爵靠在一张靠背椅里,啜饮著手中的白兰地,好像一点都不为她的美和她眼中的恳求所动。
“你为什么不住在堡内呢?”她噘著嘴说,“皇上请了你那么多次,你也晓得他喜欢有你作伴。”
“我宁愿独来独往,”他回答,“尤其在赛马周里,我得好好看著我的马儿。”
“那你就不想我?”赛朵儿夫人问道。
他没答腔。然后她几乎愤怒地说:“你为什么老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逃避我呢?我敢说你要不是习惯如此,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如果我令你不高兴,答案很明显。”伯爵道。
赛朵儿夫人做了个绝望的手势。她的十指修长纤细,戴著硕大的戒指,颇有不胜负荷之感。
“我爱你,法利恩!”她说,“你晓得我有多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那一伙人,你也明明知道,都是光棍儿。”伯爵回答。
“既然你现在无法照原先计划到伯克内尔的旅馆去,那你要住那儿呢?”
“我租卜兰斯顿的兰庄了。我相信他家就在赛马场附近。”
“兰斯顿?你是说那个……据我所知,长相英俊却一文不名的小子?”
“我想这倒是个蛮恰当的形容。”伯爵冷淡地说。
赛朵儿夫人笑了。
“果真如此,你呀,毫无疑问地会发现自已身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庄园里,一点儿都不舒服。搞不妤屋顶上的破洞还会漏雨,一滴滴的滴在你头上。”
“如果真是这样,你一定很开心。”
“你还是和我一起去温莎堡的好!”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诱人,可是伯爵只伸了个懒腰。她急了起来:“皇上等着在礼拜二晚上和你一起进餐呢!”
“我已经跟他说了,我要等到礼拜四再和他一起吃晚饭。等嬴了金杯再说。”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我对我的马很有信心。马和金杯缺一不可!”
“这对你实在不好,法利恩。你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麾,不管是马,或者是女人。”
伯爵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讥诮地说:“好像后者的胜算大些。”
“我恨你!”赛朵儿夫人尖叫起来,“如果你指的是凯丽丝·普莱渥斯夫人的话,我发誓我会把她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伯爵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赛朵儿夫人说:“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礼拜二晚上来温莎堡。你要和约翰·戴沙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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