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第19章


良言,我知道这样的一番话,你永远也没有勇气说出口,那么,就让我来好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说出来?中间为什么要永远隔着一层窗户纸?良言,你好好看着吧!你们彼此痛苦的日子,要在今天结束!
任宣震惊,他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良言口中说出来的。
良言,从小最安静最乖巧的良言,就算是小时候想吃点心也不会主动开口的良言,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样的话,仿佛是从他的胸腔里喊出来,震荡得他几乎失去意识。
“不、不……”他下意识地摇头,“不……”
“什么不?!”桑桑急了,良言的心这样疼,疼得她自己都难受了,“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今天我全告诉你了!如果这辈子我们不能在一起,我痛苦,你也痛苦!难道你就要这么痛苦地过一生?”
“上陌他喜欢你——”
“那你喜不喜欢我?”桑桑截住他的话,几乎逼到他脸上,“你说、你说,我要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在这样的逼问下,心情急乱到了极处,任宣反而安静了下来,他轻声道,“我从小就喜欢你。我陪你捉蝴蝶,找你爱看的书给你,找任何借口和理由赖在尚家,良言,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你。然而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你将会是上陌的妻子。我们之间不要谈喜欢,这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你的丈夫是上陌。而现在,他就在外面。”
他的声音那么轻,像是风声。
“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的幸福。”桑桑颤声道,“上陌,我……我会……”
“良言,你不喜欢上陌吗?”任宣眼神迷蒙地看着她,“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上陌吗?不要骗自己。昨天我看到你接到信的样子,你那么高兴,那么开心,高兴得好像要跳起来,我从来没有看你那么开心过……哪怕是小时候跟我在一起,你的脸上也没有那样夺目的光彩。良言,他令你如此快乐。”
“不,不是的。”喜欢元上陌的人是我,不是良言,良言喜欢的是你!这句话在骨子里翻腾,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何让他相信,现在跟他说话的,其实并不是尚良言,而是千年之后的路桑桑?桑桑咬了咬唇,“任宣,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尚良言想嫁的人,只有你一个。”
“我曾经想过娶你的……”任宣轻轻地笑了,笑容凄艳而易碎,“我曾经想过,直接带你走的。然而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知道你不会这样跟我走,这样无名无分的日子,怎么能让你抛弃家园?然而我心底一直有这样的渴望,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娶你做我的妻子……就当是白日梦吧!有时只是想一想,也是幸福的。但是昨天我才知道,世上有比我更能令你快乐的人……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幻想?”
“如果我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这句话令桑桑的声音全变了,支离破碎,他提到了上陌、他提到了上陌,这个名字令她的心脏都快要碎裂。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任宣,你给我听着,你要是个男人,就娶尚良言!喜欢一个人而不敢付诸行动,你算什么男人?!”
任宣似乎被她的话惊痛,慢慢地站起来。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良言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激动与颤抖,“你自己怎么办?元上陌怎么办?”
元上陌!
桑桑血液里翻腾,心脏如被油煎。
整个人像是在刹那间脱力,眼前一晕。
这感觉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良言回来了。
桑桑身子一松。
可是,心为什么还是这样痛?她已经离开了良言的身体,为什么还是这样强烈地感觉到她的痛楚?
她毫无障碍地穿过已经关闭的门,看到了元上陌。
他坐在地下,手搁在膝盖上,头埋在两臂间。
视线一触及到他,桑桑的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渴望被他拥抱的感觉这样强烈,只愿意靠进他的怀里,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环抱他的肩,然而——手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抱了个空。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连眼泪也没有一丝重量的灵魂。
元上陌慢慢地抬起了头。
然后,桑桑无比清晰地看见,一颗泪,自他眼里滑下来,滑过面颊,凝在腮下,被阳光一照,刺痛人的眼睛。
整个魂魄都震荡。
你为什么哭?你听了什么吗?是,是的,你一定是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那么大,我的情绪那么激动,一点也不知道克制,一点也没有顾忌到你就在外面。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在外面,所以她才更加不能克制自己?看到任宣只是一味地放弃,她几乎要掐死任宣。那个男人,知道为了他们能够在一起,她做了什么吗?!
她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放弃了元上陌!
元上陌,这三个字刺痛魂魄。
在那个土窗子里看到嚣张少年的一刻,路桑桑,你会知道今天的你,会爱上这个人吗?
是谁,坐在云层之上,用冥冥之手,安排了这一切?
元上陌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关着的门。
这仿佛是个极慢的镜头,无论是心脏或者时间,都被无限拉长。
那一眼里,有讽刺、有愤怒、有悲伤、有绝望……更多的,还是一种痛。
痛入骨髓。
只一眼,他迅速掉过头去,跨上马,马鞭狠狠地抽下来,那马几乎是惊跳起来,带着他飞奔而去。
桑桑飞身追出去。
魂魄缥缈,没有任何质与形,轻如鸿毛,她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疯狂地驰过街道,回到了元家。
她的上陌,她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他用力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大步踏进院子,踢开其中一间房门。
进了门,他“砰”地把门上,两扇门合掩的一瞬间,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花瓶上,那儿插着一束已经干枯了的雏菊。
漫天的晚霞,比晚霞还要红的红叶,清澈的女孩子,瞪着眼睛说话的样子,眼睛里永远跳跃着一团荧光……一切的一切,呼啸而来,仿佛就在眼前。
他咬着牙,轻轻地笑了,笑中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狠厉。一挥手,花瓶被扫中,飞到墙上,落到地面上,碎成一片片。
碎片穿透桑桑的灵魂,她眼睁睁看着他扫落花瓶、眼睁睁看着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发出凄怆的笑、眼睁睁看着他低低地道:“原来……这就是你装疯的原因……原来,什么都是假的……”
不、不、不!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桑桑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撕裂,那样盛大的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痛苦,那种良言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居然重现在她身上!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蹲下去,眼泪无声地滑落。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事情……而这痛苦还是她一手造成……我应该先跟你说……最起码你应该明白……现在,良言回来了,她可以和任宣在一起了,我也要离开了,然而上陌,我居然不能和你道别……居然没有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
她终于体会到,良言当初的心情。
死之前最遗憾的事,最牵挂的人,令人不甘心就此死亡。
她也不甘心就此消失!
桑桑翻身便往外去,她要再回到任宣的医苑,再回到良言的身体里,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个时辰,她也要,把话说清楚!
竹子依旧发出沙沙的声响,荷叶依旧寂寞地凋零,桑桑飘进屋子里,大声道:“良言,你的身体再借给我一天好不好?”
良言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声音低低地,跟任宣道:“……你记得那次吗?你弄丢了一本医书,那是你师傅借给你的,你很着急。然后我们两个,就凭着记忆,重新把书默写了一遍。那一阵子,你都住在我家。我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找你;每天睡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回忆书中的内容。那段日子担心你被你师傅责怪,我急得睡不着吃不好,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很开心。也就是那段日子,看着写字的你、看着默记的你,我有无数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告诉你,我喜欢你。”任宣轻轻拥着她,脸上发着光。
她和他说了什么?让方才还绝望的男子,脸上充满瑰丽的光辉。
“表哥,我要走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够像今世这样,在生命的最初,就遇上你。即使不能在一起,也不后悔。”尚良言微笑,笑容如此美丽,“我们彼此喜欢,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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