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爱娘子说教》第7章


“忍冬……”黎振熙欲言又止。
“嗯?”
“其实……你母亲正害着病呢!她——”
“是朋友,你就不要提!”严忍冬强硬地打断他,目光霎时冒火。
“忍冬,”黎振熙依旧不放弃,“她最近几乎不太能下榻——”
那个害死文雪霞的女人!
那个从小对自己儿子都不假辞色的女人!
这世上若有哪个人,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若有哪个字眼,他一辈子都不想听到,就是他母亲。
就像猛然被踩到痛处的狮子,一个字眼便能勾起他所有的新仇旧恨、所有痛楚的回忆,暴怒的严忍冬浑身迸发骇人的气势,碰地推翻板凳,站起身。
“我走了,这些酒钱全都记在我的帐上!”扔下这句话,严忍冬大踏步地朝门口离开。
“忍冬!她毕竟是你的母亲——”黎振熙站起身朝严忍冬的背影大吼,“严忍冬——”
然而,这些话丝毫无法停下他的脚步,严忍冬就这样快步离开客栈。
夜色笼罩整个小镇,然而人群依旧川流不息,净往河畔的花街柳巷去。
那条长巷户户点满大灯笼,有的红艳、有的橙黄,甚至还往枝头上挂,照得整条长巷如光蛇般透亮。
琴曲随着夜风在街头巷尾飘扬,路上拉皮条的、寻欢买醉的、拉着歌伎游街的,全挤在一团,还有小贩摆出了摊子做生意。
在夜色下,裴春眠疾奔着,她拚命跑着穿过一个又一个胡同,闪开一个又一个行人,在熙攘的人潮里切出一条路。
她神色紧绷,脑海里净是黎振熙所说的话语。那是当她把洗澡水都备好,下楼找不到严忍冬时,面色灰败的黎振熙跟她提起的过往。
他讲到严忍冬是如何地对造访皇帝御书房的文雪霞郡主一见钟情;他们是如何地瞒着众人的耳目,私下交往、互换海誓山盟。
在交往败露时,庆应王是如何地勃然大怒;严忍冬是如何地目睹自己母亲将在自己不在家时来访的文雪霞逐出府邸;然后又是如何地与母亲断绝了关系。
之后严忍冬又是如何地被文雪霞拒绝见面;在任务繁忙到无法抽身的一个冬季过后,再次前去庆应王府,却被领到一座墓碑前。
黎振熙的那句话语沉重地打在裴春眠的心里,“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忍冬见到那座墓碑时,他那声凄厉的悲号,以及放声恸哭的身影。”
春眠的心像被这个故事狠狠撕扯,她一直知道严忍冬必定背负了什么,所以脾气那般暴烈、行为那般过分,活得那么颓废不堪。
她并不意外严忍冬曾如此深爱一名女子,哀恸逾恒到那女子逝去了三年还不免活得浑浑噩噩,因为她知道严忍冬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这男子打从一开始便令她看了就觉得心酸,即使只是听着这个故事,她也不经意地为之落泪。
然而,她还是不能原谅。
不能原谅严忍冬如此对待自己的母亲、不能原谅严忍冬如此放逐自己、不能原谅严忍冬如此对待这个世界。
春眠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她知道她是个外人,对严忍冬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她知道她插手管了下场可能十分凄惨,严忍冬怎会轻易放过渺小卑微的她?
而且即使她费尽全力,严忍冬很可能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她就是无法不管,当她一听黎振熙说完严忍冬的过去,提到严忍冬的母亲病重,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不插手。
胸口满溢的既是酸楚,也是愤怒,那驱策着她丢下手头的活儿冲向夜色里。
这个时间严忍冬若不是在其他客栈喝酒,想必便是在歌楼妓院里。
因此,裴春眠就这样凭着自己少年似的外貌,借口要通知兄长母亲病危的消息,寻过一家又一家店。
歌楼舞榭楼的一间厢房里,严忍冬望着正在唱曲儿的歌伎出神。桌上摆的一瓶白干,只倒过一杯,已是好久没有动静。
不再那么想狂饮大醉,渐渐能清醒地面对回忆,他该对这个改变谢天谢地吗?严忍冬自嘲地心想。
不知歌伎唱到第几曲了,他并没有用心在听,本来想在女人怀里忘尽一切,但瞧着歌伎浓艳的脸,他竟莫名地失去欲望。
那既不是文雪霞清丽绝伦的瓜子脸,也不是裴春眠那令人想掐她脸颊一把的甜憨小圆脸。
裴春眠?他对自己竟然想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眉头顿时蹙紧。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老鸨隔着门道:“大爷,方便进来一下吗?”
“进来。”严忍冬不耐地回应。
老鸨推开门进来,一边说:“大爷,您家里人有急事找您。”她把自己身后的春眠推上前来,一边对歌伎招手,“香菱,你先退下。”
一望见老鸭口中所谓的“家里人”是谁,震惊尚不足以形容严忍冬的心情,他失声叫道:“裴春眠?!”
严忍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愣地望着春眠。
老鸨拉着歌伎离开,随手带上门。春眠神色严肃地站在门旁,严忍冬无言地打量她。
那身店小二的招牌打扮——粗布蓝衣、布帽,都没有换掉,想必是从客栈直接过来的,而且她额上还微微沁着汗,尽管樱色的唇紧闭着,但从稍重的鼻息、巍巍颤抖的肩膀,感觉得出她气喘吁吁,大概是一路奔跑过来的。
她的神色不太寻常,平日总是笑咪咪的,仿佛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从未发过脾气或态度不悦,然而此刻却显得严肃深刻,头一次她看起来不再像个小姑娘,而显露出符合她年岁甚至更为早熟的眼神。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沉默片刻后,严忍冬开口问出第一个疑惑。
“一家一家问。”裴春眠语调平平地道。
“就凭你一个姑娘家?”
“嗯,我跟他们说我是你弟弟。”
严忍冬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面对突然闯入自己与歌伎之间的裴春眠,他照理应该生气,但却没有,反而对于拚命搜寻自己的她,有着一丝感动。
那种感觉就像他在黑暗里踽踽独行许久,突然有人叫住了他,让他发现自己并非孤伶伶的……
但是——
“为什么?”严忍冬质问道。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找他?
他们是毫无关系的外人不是吗?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恰巧住在客栈的客人与店小二。
裴春眠也不答话,只是先走到他桌子的对面,拉开椅子迳自入座,然后才抬眸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你要找我?”严忍冬被她的举止弄得心烦,眉头锁得更紧,再问了一次。
“我听黎大爷说了你的事,有关你恋人病死的事。”裴春眠用平坦的语调叙述着。“我以前就想过你一定有许多苦衷,所以对你过分又不合常理的行为都一一体谅,但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说什么——”严忍冬不禁勃然动怒,提高了声调。
可是春眠却轻易打断他的话,依然淡淡地道:“真没想到你曾经有个深爱的恋人,更没想到她过世三年了,你竟还这样一蹶不振。像这样一有不顺就张牙舞爪,稍被踩到痛处就无理取闹,完全不体谅周遭人的感受,有如一个被宠坏的任性小鬼,你不觉得这是给你死去的恋人丢脸吗?”
“砰!”严忍冬双手拍桌站起,目光像是要杀死她似的怒瞪着春眠。“你懂什么?你没有资格提起我的恋人!”
“又来了、又来了,马上动手动脚,你这样真的很难看。如果是在我住的寺院里,像你这样的小孩,早就被罚上山挑水挑到脚都站不起来了。”
严忍冬勉强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暴吼,并不是因为对她的话感到服气,只是不想表现得像被她全说中一样罢了。
望见他神色阴沉、紧抿着唇,裴春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恋人的死难道没给你带来一点意义?你若是真心爱你的恋人,为什么这样拿她当借口,净干些坏事,折损她的阴德?我简直怀疑你是否爱她,或者一切只是为了逃避你对她的内疚。”
逃避对她的内疚……严忍冬如遭电击似的浑身剧烈一僵,俊眼里涌起一丝仓皇。
这些指责太过真实,太过血淋淋了。
“至亲去世,服丧三年是应该的,但超过三年还放荡颓废,是对死者的不敬。她生前的最后,既然一再拒绝见你,必定有她的理由,必定认为那样做比较好,你为何不能原谅她的决定、为何不能尊重死者的心意?”
“我觉得你不够爱她,你只是在可怜没有她陪伴的寂寞的自己,只是在愧疚没有在她死前照顾好她,只是在怨恨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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