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女温柔清倌》第19章


大恩大德﹖官家子弟怎么不是骄纵拔扈,就是客气得要命﹖她这慎重的语气,倒和 那位康成小王爷有几分相像。温柔摇了摇头,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要回房去了,你也快休息吧。”
“嗯。”兰灵应了声,终于抬手擦了下泪。
“兰灵,你——别想太多了。”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她也只能这么说了。温柔 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觉,被灌太多黄汤,头真的很 晕。
“温柔﹖”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兰灵突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温柔回头看她。
烛火下,兰灵不安地抓着床上锦被,她那薄唇开了又合,最后摇了摇头,眼神悲哀 ,笑得也是说不出的凄楚:“不,没事……”
“那……我走了。”温柔退出房外,轻轻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房里,她遣退小媚,走到脸'盆前洗去脸上的残妆,疲惫地坐到床上。
兰灵刚才那眼神……她想问什么,她其实知道。但是,就算兰灵问出了口,她一样 没答案啊﹗兰灵想问的,说穿了是两个字﹕出路。
出路……唉﹗不管是清倌也好,娼妓也罢,只要一日身为烟花女子,还能有什么出 路﹖幸运点的、能干些的,攒够了钱或找到了后台,可以自己开个妓院发财,要不干脆 买栋宅子养老。差一些的,将来不外乎嫁人做小妾,或伦为妓院里的仆妇、厨娘……不 管哪一样,恐怕都是兰灵不能接受的吧?
温柔叹了口气。明明事不关已啊﹗为什么她心里却是那么地不好受﹖她为兰灵包扎 的那时候,看着她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的手,喉头竟也梗上了硬块似的,好难过,好难 过……不经意地换个坐姿,床侧的大铜镜里映出一张眉间隐含忧郁的脸。温柔愣了下, 转过了头不再看。
真的事不关已吗﹖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就别再骗自己了﹗承认了 吧,苏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红香院花魁……她很庆幸能够一路顺当,可是,这些风 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这份光采,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婊 子、狐狸精、骚货、荡蹄子……有哪个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轻薄、卫道之士 唾弃;贞节烈妇不屑一顾,弃妇怨妇又恨之如骨……比起强盗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 她算是幸运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嬷嬷的精明圆滑给了她好榜样,她学会凡事看得 开些,不去斤斤计较世俗眼光。但是,有时还是免不了会烦闷啊﹗有时还是免不了会在 心里悄悄问,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当真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她当真可以做到完全 忽略周围轻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当个妓女﹖
“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说话。
啊﹗她吓了一跳,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楼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来了?”温柔虚弱地笑,“而且从来不走正门……当心哪天我没认出你, 老大花瓶砸你头上。”
“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在今天正式成为市井无赖、无业游民,被王府革 职了。”楼砂说着,自动自发地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柔。
哦,这么快?“那本假秘籍已经易主了﹖”
他点了点头﹕“昨天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 下午时追着金蟒帮往陕北去了……看吧,金蟒帮的人马上会名副其实变很『忙』。”
温柔撇了撇嘴﹕“唔……这样倒不错,少了一群想不劳而获的混帐东西,杭州城应 该会清静很多。”
她的口气还真有点冲……楼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换 你了。”
“我什么?”她干脆装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楼砂叹了口气,“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男人不都是粗枝大叶的吗,怎么独他没有少那根筋﹖温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有点累罢了。”累﹖“是生病了吗﹖”楼砂关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温 柔的额头。他微皱眉﹕“没发烧,可是你怎么一身的酒气﹖”
“陪酒啊。”温柔觉得嘴里尝起来有些苦味,牵了牵嘴角:“一共六壶花雕,其中 被我喝的起码也有两壶半。”
两壶半的花雕﹖那也不少了。真是……“如果你的内功好一点,我会建议你把酒逼 出来。一次喝那么多伤肝。”楼砂摇了摇头,掀起茶壶盖看了一下,“温柔,有没有茶 叶﹖”
“你左前方的那个柜子看到没﹖茶叶放在第三格。”温柔有气无力地说,揉了揉额 角。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吐血﹖高兴他没有因为陪酒而看轻她,反而幽了一默,劝她 向绝世高手看齐。不过,他大模大样闯进她的香闺,也不多安慰她这主人一下,反而到 处找茶喝,也够让人吐血了。
“你被王府革职只是名义上的?”
“是,为什么有此一问?”
“好奇罢了。”温柔偏头看他,“说真的,你这人的脾气有够古怪,怎么看也和师 长二字扯不上边。我怀疑除了那位康成少王爷,没什么人受得了你这种夫子。”
他加了撮茶叶在紫砂壶里,笑:“你担心我会变成货真价实的无业游民而加入丐帮 ﹖其实我本来就另有副业,没打算靠这个过活。”
“哦﹖祖上的家产吗﹖”
“那倒不是。要说家传的,大概只有这身功夫了。我父亲曾是江西首富家中的总镖 头,说穷当然不穷,说有钱也不见得多有钱。”楼砂双手捧着那茶壶,从来冷澈的眼里 闪过一丝波动的情绪,“我父母都在七年前染上霍乱而死,那混老头怕我身上带病,把 我也赶出来。在那之后,猎户、镖师、护院,凡是用得上武艺的,我差不多都做过。”
唔,这么说他还真是不简单,难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文武双修,而且修得挺出色 。哪像她自己,琴棋书画因为必要有了不错的根底,那身功夫就有点三脚猫了。
她轻轻问﹕“那后来呢﹖怎么会跑去康成王府的﹖”
楼砂笑了笑﹕“偶然在山上猎狐时遇上关宇飞,就这么给他缠上了要拜师。本来不 想答应的,没想到康成王宠儿子,出聘金两千五百两银子,再加月薪一千两。我先在王 府待了一个月,教些基本功看看这小王爷有多少耐性。关宇飞倒是能忍得下我的脾气, 也挺能吃苦,我就留下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尤其最近因为这衡天心经的事,康成王一口气给了八百两银 子和两斛珍珠,又加薪到一千二百两,要我确保王府安全,我当然没有不赚的道理。”
这康成王出手倒阔绰。不过,也要像那位小王爷一样有谦虚耐劳的气度,才学得到 真本事吧﹖可惜很多官家子弟骄纵过度,虽请了大堆名师,却好吃懒做,只是一群花天 酒地的草包。就好象……杭州知府的那位顾二公子。
唉,想起那匹色狼就火大!温柔叹了口气,有些牵强地笑:“康成王一心要在后花 园挖出衡天心经发财,没想到反而被你捞一笔……你倒是挺会赚钱。”
“只要不是太勉强自己,我不和钱过不去。又不是什么世外高僧,贪念难免啊﹗” 楼砂说着,将手中茶壶放回桌上,拿起茶杯倒满一杯,走过去递给温柔:“喝了解解酒 气,不然明天可能会头痛。”
唔,错怪好人了。原来他找茶叶是为她。温柔有些过意不去地笑,伸手接过杯子︰ “谢谢。”
“当心汤手。”楼砂淡淡嘱咐,就在床沿坐下看着她喝。
啊,真的是汤的!他的内功修为也真是很高。小口小口地将一杯浓茶喝完,胃里舒 服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些。温柔感激地朝他一笑,不能否认,心里还真是乱感动一把的 。
楼砂默默从她手里拿过空杯放回桌上,叹了口气看她:“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这叫她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变得如此的情绪化。心里的 烦郁竟像是千头万绪,说不出口。摇了摇头,她近乎逃避地躲着他的视线:“别问了好 不好?算我求你。”
“我无意逼你什么。你若不想说,就别说。”楼纱耸了耸肩,“只是有时候事情是 说出来比较好受些,相信你知道。”
“我知道……只不过是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罢了。”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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