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罗裙》第10章


她的话又再响起,凤乔!不,绣儿,程绣儿!是啊,无论她是谁,是她给了自己幸福!自己刚刚对她说了什么?不,她怎么会是恶鬼,又听到她幽幽地问:“我若不是凤乔,你还会这样好地待我么?”听她轻声地说,“不会。”
那日自己是如何说的?说爱她,不因为她是凤乔,只是爱她,若她不是凤乔,也还是会爱她,会好好地待她。浑浑噩噩中仿佛又骑着马去迎娶,挑开盖头看到酡色的面容,喜床上她狂乱地挥打,睁开眼睛便可见到她素净的笑颜,她端着热腾腾的馒头叫他吃饭,她执笔认真地写字,她仰着脸听他吟诗,全都是她,她的笑,她的泪,她的不安,她的欢喜,她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她是鬼么?她只是她啊!那个穿了红衣嫁给他的娘子,那个清晨为他打水、日暮为他挑灯的娘子,那个在纸上写满他的名字的娘子,那个给了他家的真实、家的平静、家的幸福的娘子。心中的震与惊愤怒渐渐被一种温暖所包围,绣儿,绣儿,在心底里唤几遍她的名字,忽然间她是谁竟变得不重要了,她在他的心里不只是凤乔,她是他的娘子啊!
徐承儒猛地从地上站起,自己对她说了什么?说她杀了凤乔,说她是一个恶鬼,不,自己从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怎么会对她说了这样刻薄这样无情的话?慌乱地四望,天已经黑了下来,如钩的弯月挂在柳梢,她现在怎么样了?不敢想,从前是什么让她选择了自尽?成亲第二日她的话此刻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她说那样的苦也受了,还会再有什么苦?那样的苦,什么样的苦?那天从润泽轩里回来,她异常的举动,异常的话,这段日子她刻意的躲避,自己怎么会说是她杀了凤乔?怎么会说她是恶鬼?
推开院门,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房间里亮着灯,她在等自己!推开房门看到桌子上摆放着菜饭,似已做好多时,往日自己也曾晚回家,可她总是放在锅里热着,从不曾这样放在桌子上晾凉了。心中一丝不安升起,安静,家里太安静。顾不得探究,来到房里,看见她躺在床上的身影安下心来,“凤……”
顿了一下,她不是凤乔啊,总是叫惯了凤乔这绣儿一时改不过来,想了想才又继续唤道:“绣儿?绣儿?你……对不起,绣儿,下午我……”
来到床边看到她似睡了一般,神态祥和而平静,徐承儒却觉得哪里是不对的,哪里?伸手探她的鼻息,还好,还好,她也许真的只是睡了。轻轻的摇晃程绣儿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叫着,“绣儿,绣儿,醒来!你饿么……我回来了……我们吃饭吧……”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徐承儒扶起她,才看到她头上的伤,轻轻抚过已经结痂的伤处,她一定很痛很伤心,他伤了她!
突然想起那日他说与她生同衾,死同穴时,她激烈的神情,她说,“不,我不要与你作鸟当树,我不要与你葬在一个洞穴里!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活着,快乐的、幸福地活着,我不要你是鸟是树,我要你是人,是一个人……我不要你死……活着才会有幸福……答应我活着,好好的活着,找一个好娘子……也许不是凤乔小姐……生一群可爱的儿女……我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二月初五,十七,想起我,来看看我……”
二月十七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初五是什么日子?心中一惊,是她的忌日!
“绣儿,你醒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绣儿,你醒来!”把毫无反应的她紧紧地抱在胸前,“对不起,绣儿,对不起!我收回我下午说的那些……那些混账话!你不是恶鬼,绣儿,你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说,我……绣儿,你醒来,你要怎样待我都行,你醒来,不要离开!不要……你是我的娘子,不要离开。”
离开?是啊,她会离开么?再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欣慰,她没有离开,可是为什么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听得到自己的话么?
这是哪里?程绣儿看着四周的雾气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离开凤乔的身体了么?离开承儒了么?离开家了么?
下午哭了许久,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看着桌上已经热了一遍的饭菜又凉了,看着天暗了,星星也出来了,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她知道他恨自己,恨自己用了凤乔的身体,她知道他爱的是凤乔,他的柔情,他的爱是给凤乔的,他吟的诗也是给凤乔的。迷乱中换上新的衣裙,梳好发髻,看着镜中那美丽的容颜,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程绣儿已经死了,凤乔她也当不了,她去哪里呢?她不知道,只是感到极困倦。
恍惚间她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从未到过的空间里,四周都是雾,而且极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她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就连思维也似乎停止了。忽然听到徐承儒的声音传来,她惊恐地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充满了歉疚,又充满了感情,他在叫绣儿,是叫她么?他说对不起,他说要吃饭,饭菜她放在桌上了,是不是已经冷了?他说有话要说,他不怨不恨自己了么?他说她不是恶鬼,他说不要她离开,离开?她不想离开啊,只是,她怕,怕他眼中的怨恨和厌恶,那是给她的,怕他眼中的温柔和宠溺,那不是给她的。是他的娘子么?是,嫁给了他啊……不,不是,他娶的是凤乔!轻叹,纵然知他怨她、恨她、不爱她,心却依就恋着他、放不下他。听着他那泛着哭意的声音,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在痛,一丝光亮渗进来,四周的浓雾渐渐散去,感到人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臂拥得很紧。
“绣儿,我爱你!你是凤乔我爱你,你是绣儿我也爱你,无论你是谁,我爱的都是你!”
程绣儿一震,他说的绣儿当真是她么?他爱她么?即便她不是凤乔也是爱她的么?或者,这都是假的?是她想出来的,或者她又到了另一处空间里了?
感到怀中人的震动,徐承儒扶正她的身体,只见她睁大的眼睛看着前方,那眼神空旷又迷离,让他不能确定她是否醒来了。
“绣儿?你醒了么?绣儿,是我啊,你醒了么?”
渐渐地看清了他的脸,是他,那浓重的眉,那挺直的鼻,还有那充满了焦急和关爱的眼睛,是他,泪水充满眼眶又模糊了她的视线。是真的,不是她想出来的,是真的,刚刚听到的,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
看到她的泪,徐承儒欣喜地再度拥她入怀,她没有走,没有离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细细的喘息,他律动的心跳,还有那蜡烛燃烧时哔啵的声音,此刻竟都听得清清楚楚,空气中涌动着一种淡淡的温情。
“承儒,我……”
不待她说完,他截去了她的话,“绣儿,你累么?饿么?我去热饭。”
“承儒……”
“绣儿,我有话要问你,有话要对你说,但是要等你吃过了饭。”
抬起手轻轻地抚下她额着的伤处,“很痛是么?我竟伤了你了,绣儿,我……”
握下他的手,“是我自己摔倒的,不是你。”
笑一笑,怕他难过么?被他推倒的时候,她又何止是难过?
“我去热饭。”他急急地转身出去,可她还是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泪光,他心疼,她知道,他在心疼,他心疼的是她程绣儿。
摸摸自己的脸,一朵红云飘起,刚刚他的胡子擦得她的脸现在还有丝丝的痛意,只是这痛充满了甜蜜。
月光下,他拥着她娇弱的身躯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她一动不动地伏在他的怀中,可是他的心里却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挥之不去,即便拥着她的身体,感知她的体温,听着她轻柔的声音,他依然不安。
“绣儿,从前你住在哪里?家中可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么?”
她的从前是什么样的?他好奇,他最想知道的是什么让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周家村,听说在平郡县西六十里。只有我和爹娘,没有兄弟姐妹。”
“绣儿,你父母还健在么?”
爹娘还在么?她离开家四个多月了,娘还好么?可还想着她么?娘眼睛上的毛病犯了么?娘的腿还痛么?爹还赌么?又欠了债没有?回到家里还摔东西打人么?
难道她的父母也都不在了么?是了,若是父母都在,怎么也不会让她悬梁的,正想着,就听她说:“我死的时候,我娘的身体就不好了。”
听到一个死字在她的嘴里说出,他的心一痛,忍不住拥紧了她。
“不知道现在娘怎么样了?一个人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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