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兰》第73章


见白蕙一直在凝视自己,树白转过身来,微微向白蕙鞠躬,而就在他鞠躬后站直身子时,白蕙一下瞪大眼睛,那是什么?在那男子的黑西眼里,系着黑色领带,而领带上却那么显眼地佩着一枚金光灿灿的蝴蝶兰形的领带扣,就和妈妈保存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白蕙想再好好看一眼这个领带扣,并仔细地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没等她下决心叫住他,方树白已离开清云的墓碑,快步走出墓地。
白蕙走到妈妈墓前,在墓碑底座的石头台阶上坐下。她看到妈妈墓前放着一束鲜艳的蝴蝶兰。这个季节,这种兰花怎么会开放呢?她拿起一看,原来是绢制的,制作得非常精巧,酷似鲜花。
妈妈墓碑前还有一堆烧纸后留下的灰烬,但其中黑白相间,杂着不少未燃尽的纸片。白蕙先是不在意地瞟一眼,发现竟是些五线曲谱。再仔细瞧瞧,那些琴谱纸的颜色、质地抄谱的格式以及音符书写方式,使她觉得眼熟。想了一想,她记起来了:《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
这使她很好奇,翻捡起那堆只剩半截的纸片。她发现,除了琴谱外,还有些钢笔速写画,也许是因为画纸比琴谱纸厚,难以燃着,有几张画保存得较完整。
有一张画上是巴黎圣母院的钟楼,白蕙虽未去过法国,但她毕竟专攻法国文学艺术,因而一眼就认出来。还有一张画着丁宅后花园那个亭子和亭前的一片蝴蝶兰,画得不仅逼真,而且颇具神韵。再翻下去,有几张法国风景的速写,可惜已被烧得残缺不全。
白蕙突然注意到,在一张画象的右下角有日期和一个花体的“B”字,就和妈妈那张画像上的签名一样。她忙把刚才翻过的那几张速写再翻看一遍,发现只要画纸右下角没被烧掉的,都能看到日期和署有一个花体的“B”字。
“B”——白——树白——方树白!原来他就是这些画的作者,也就是妈妈那张画像的作者。
白蕙更认真地翻着那堆烧过的纸,又看到一张琴谱,琴谱上方有个标题《幽兰曲》,标题下有一首法文小诗,哦!这不就是抄在妈妈那张书签上的小诗吗:
红玫瑰娇艳而高贵
郁金香是那样柔情缱绻
馥郁清芬谁也比不过夜丁香
可是,我只有你
一朵娴静而温馨的蝴蝶兰
那刚劲有力的笔触也和书签上的一模一样。可惜曲谱几乎全烧掉了,只剩下开头几小节。
看来这一堆纸片刚燃着不久就被弄灭,否则不会残留下那么多。白蕙想起她刚进墓地时,空寂寂的,似乎没一个人,也许那时方树白正蹲在地上烧纸,所以远远地没看到他。是因为我的到来惊扰了他,使他不能再继续烧,还是他有意把这些残存的东西留给我呢?
领带扣、书签、画像……看来妈妈心目中念念不忘的恋人竟是方树白,而方树白也一定很爱妈妈。当初他注视我、追逐我,想向我倾诉,一定是因为他神志不清时,把我误认为妈妈了。今天他又特意到墓地来吊唁,送上妈妈最爱的花……
一个念头突然在白蕙脑中一闪,既然妈妈的恋人是他,那么又怎会和丁文健……会不会他才是我的父亲,而根本不是丁文健。记得我追问那领带扣是谁的,妈妈说过是爸爸留下的,说得虽然犹豫,但她毕竟说的是爸爸呀!何况妈妈让我姓白,不就是树白的白吗?是因为我妈妈离开了他,树白才变疯的吧?
不,不对,白蕙否定了。她想起来,林达海说过,据方家当时的家庭医师顾会卿讲,树白是因为失恋而变疯的,妈妈为了照顾他的疯病才进入方家。可见他原先另有恋人,而她又是谁呢?
两个字一下从白蕙的脑海中蹦出来:方丹!西平不是亲口告诉过我,他看到方丹去灰楼的行径吗?对了,那次方丹听我们偶然弹起《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时如此失态,方丹爱树白无可置疑。树白是不是也爱方丹?他会法文,这些画像的内容表明他一定在法国呆过,也许他和方丹青年时代是一对恋人?那么……那么……也有可能西平是他的儿子?
天哪!西平和他多么相象。原来,我第一次见他就有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因为西平象他,那眉毛,那眼睛,那身材……我曾在各种情况下,不止一次地把他们俩重叠在一起。
白蕙的脑于乱了,头绪太多,她想得头疼,疼得要裂开,但她无法使自己停止思考。
一丝苦笑浮上白蕙唇边,“我真傻啊!”她想:“我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我或许是方树白的女儿,一会儿又想西平或许是方树白的儿子,原来就是为了想给自己证明,我和西平不是兄妹,我们俩的父亲并不都是丁文健。”
突然就象有一道闪电划过白蕙的脑海,把里面的一切照得雪亮。她猛地从台阶上跳起,“妈妈,妈妈一定知道我和西平不是兄妹!”
妈妈临终前最后一个镜头清清楚楚浮现在她眼前:……妈妈拼命地想摇头,妈妈看着她和西平……迸足全力说:“记住……要记住……妈妈……一句话……”
妈妈的眼光那么着急,恐怖,她说:“来不及了……”她那么渴盼着要告诉我们的、要我们记住的“一句话”是什么呢?
一定就是她最后实在没力气说完的那一句,“西平……不,……不是……”
西平不是丁文健的儿子!妈妈,你就是想告诉我们这句话,对吗?
一串串热泪滚落在白蕙脸上。她抚摸着墓碑上妈妈的画像,哭着说:“妈妈,你到死神志也是清醒的,因为你挂念着女儿,担心着女儿的未来,你不能让自己昏迷,直到你身体中最后一丝元气消逝。”
白蕙慢慢跪在墓碑前,对着画像上的妈妈,低语道:妈妈,当你一听说西平是丁文健的儿子时,你坚决要我断绝与他来往,我现在多么能理解妈妈的心情,你不能让我再卷入丁家这一漩涡中去。但是后来你看出女儿已离不开西平,你心软了,决心要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你那天不是说让我晚上把西平带到医院去,你有话要和我们说吗?可是,你来不及说了,谁都没想到死神那么快就降临。但你还是抢在死神前面,对我和西平表示祝福,你不愿女儿没有你的祝福而走上婚礼的圣坛。你一定想到,将来会有一道障碍拦在我们面前,你急切地要我们牢记,西平不是丁文健的儿子,我和西平不是兄妹,我们可以幸福地结合在一起。
“妈妈,我说得对吗?”白蕙泪眼朦胧凝视着妈妈的画像,轻声问道。
奇迹出现了!白蕙分明看到,画象上的妈妈竟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再睁开,带着那么偷快而欣慰的微笑望着女儿,好象是说:“女儿,我的好女儿,你终于明白了,现在我可放心了。”
“妈妈!妈妈!”白蕙对着妈妈的画像高声叫道,“我亲爱的妈妈呀!”
紧张、激动、悲痛、惊奇……种种强烈的刺激使这个早已心力交瘁、疲备不堪的姑娘一下昏倒在墓碑前。
管墓地的老人叫来救护车,白蕙被送往医院,她很快便苏醒了。不管医生的劝阻,她执意要出院。她要去找林达海,让林达海带她去见顾会卿医生。她相信,在那个方树白发疯时正在方家当家庭医师、后来又推荐妈妈去方家的老大夫那里,一定能找到线索。
她要证实这一切!
一条乌篷小船“依依呀呀”地从苏州城外的一个码头开出,直向东山岛驶去。船上除了艄公,只有三、五人。其中就有风尘仆仆从上海赶来的白蕙与林达海。他们今天要去寻找方公馆早年的家庭医师顾会卿。
立春已过,在上海这样的大都会里,冬天的萧条景象尚未退尽,但在这江南水乡,却已到处都能感到大自然旺盛的生命气息。
小船离开苏州,驶向无边的太湖,不一会已到了浩淼的湖面。一轮红日虽然还被包裹在早晨的薄雾之中,但它鲜艳透亮的球体,已预示出磅礴盖世的无穷活力。远远的青山和近处苍翠的小岛,虽然似乎还在沉睡,但不时掠过船边的白鸟和快活的野鹜,使人感到万物已在春风中苏醒。勤劳的渔人在撒网,忙碌的鱼鹰儿一会儿扎下水去,一会儿跳上船舷。这一切对于白蕙来说,新鲜极了。她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幅天然的山水画中,心中的天地大为开阔。即使万一找不到那位年逾古稀的顾医生,她也已经认为不虚此行。
当然,白蕙的顾虑未免多余。
虽然已届八十八岁高龄,但长年生活于山野清新空气之中的顾会卿,脸色红润、声音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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