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飞金(上)》第24章


卖掉一部分奴仆,还要留下一大批下人继续伺候着他过着从前那般富奢的日子。
卖完了奴仆怎么办?
卖祖产,当然还要留下一大片宅院维持着他从前的生活,起码要有避暑、避寒的别院。
卖完了祖产怎么办?
卖小妾,反正还有个正堂夫人。
卖完了小妾怎么办?
卖掉大女儿——谈不上卖啦!只是将她嫁给某个从前他看不上眼的大户人家做侧室,以换得一大笔彩礼钱而已。
卖掉了大女儿之后怎么办?
卖小女儿……
流火用手指指自己,“那个小女儿——就是我——爹将目光转向了我。”
“他打算卖掉你?”
“跟大姐的境遇差不多,只不过这回不是当侧室,而是做某个大财主的小妾。”
她平静地说着,他平静地听着,没有多嘴。只是,他的手揉捏着她的手心、手背,紧紧的,不曾松开。
“一千两金子——我还挺值钱,是不是?那时候我多大?十三还是十四岁?”爹竟然想将那个年纪的她卖给当她爹都绰绰有余的老头子为妾。
“娘坚决不同意。自从姐做了人家的侧室以后,娘一直很自责。她觉得是她这个娘没当好,没能保护好女儿,她觉得她的女儿应该嫁得更好,更幸福,起码该比她过得……幸福。所以到了我这儿,娘说什么也不同意爹的决定。可是,她做不了这个家的主,更做不了爹的主。”
在霸圣金堂里,一直是谁有钱谁说话。就像爹说的,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你就该听我的。
爹的论调她自小便记在了心上,一直一直记到现今。
“娘没办法,为了她仅剩的小女儿,她把自己……卖了。”
阖上眼,天知道,这轻巧的两个字几年来一直是压在她心口的大石。
“一百两金子,娘把自己卖了,她把自己卖给了当年想娶她,却被我那个嫌贫爱富的外公嫌弃的一位穷先生。谁知,那位先生后来竟进了朝做了官,而且成了朝中数一数二的大臣——娘舍弃自尊用自己换了一百两——我的娘,我的亲娘竟然只值一百两。”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她以为她这样做可以让爹清醒,可以让爹放过他仅剩的小女儿。她不知道,那一百两金子只够爹维持奢华的生活两日!娘卖了她余下的一辈子,却只够爹过上两日。”
她的嘴角涌起笑,却已是泪流满面。
“两日之后又轮到我了,把我卖了可以令爹过上差不多一个月的好日子——他为什么不卖了我呢?用他的话说,把我卖去财主家里,我也能过上好日子。”
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可以买卖的,只为了让他过着极尽奢侈的生活。
“我告诉爹,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挣到一千两金子给他,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她接手了霸圣金堂仅剩的那些破店铺,仅用了二十天的时间就赚到了一千三百两金子,她将那些金子交到了爹的手上,换回的是她的人生。
爹当然不会再卖她,因为她可以让他继续过上富奢的生活,他怎舍得卖了她这棵摇钱树?
爹断然回绝了老财主的提亲,从那天起他便不断地摇她晃她,只想晃出数不尽的金山供他挥霍。
“我知道,只有挣到足够满足他欲望的金子,我才有权利掌控我的人生,还有……霸圣金堂的权力。”她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也继承了他的霸道与自负。仆人的工钱是她付的,霸圣金堂的所有开支由她掌控,整个霸家的生意也在她的掌握之间,她是霸家实至名归的霸主,她开始决定父亲的人生。
每日的吃穿用度,她给他最好的,比他想要的奢侈程度却差上那么一截。
“那时我刚得知姐姐的死讯——我费尽千辛万苦筹集到一万两金子去探望家姐,我想着把这一万两金子送给那个年纪足可做我爹的姐夫,人家应当会同意让我带姐姐回霸圣金堂小住上几日。我跨进那家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片的白幡,比金子更幌眼。姐躺在棺材里,又矮又肥的姐夫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那棺材板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值钱。我只觉得姐睡在那里……好寂寞。”
她知道姐是自缢而亡,但她没有问姐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也没有问那几年姐在那个家里过得如何。
她怕听到谎言,更怕听到真相。
半年之后,姐夫穷得把田产连同妾室都卖了,还不够还欠“福霸堂”的债——他不知道这福霸堂是他那个刚满及笄之年的小姨子开的,他不知道过惯了富奢生活的自己变得穷困潦倒时根本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这就是他不珍惜夫人的下场。
长叹一声,流火眼皮子耷拉下来,她有点困了。往事太过沉重,说得她好累好累。
“自打我掌管家里的营生,爹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过那种比帝王还奢侈的生活。不过我也成全了他一件事——他的葬礼,无限风光的葬礼。我拿出所有的钱为他办了葬礼,葬礼结束,霸圣金堂也随着我爹的去世一日比一日破败。”
“你怕的是……树大招风。”所以霸圣金堂才会破败至此,所以霸家那么多的产业全顶着不同的名头——他懂她的顾虑,年少时他正败在此处。
她开创了霸圣金堂全新的局面,陪伴她的是成堆成山的金子,还有无尽的寂寞。
“步忍,你卖身给我真好。”她歪着身子,选了他怀里最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要是有个人卖身给他,他也觉得挺好——默念咒语,庞大的黑影从他们身后传来,它只有半人来高,却长着巨大的双手,力气之大足以将他们俩捞上自己的掌心,捧着他们去先生指定的位置。
石阶起伏,它依旧稳步向前。流火阖着眼依稀感觉到什么,她困难地眨了眨眼,却始终不曾睁开。轻拍着她的肩背,他像哄着婴孩一般哄着她。
睡吧!睡吧!能睡是福啊!
第八章 再见舞雩(1)
“以前我学法术的时候,你总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我。待我累了饿了,你便不声不响地为我递上水啊点心啊!那些茶点都是你亲手做的,现在别人都夸你做点心的手艺好,他们不知道那都是委屈了我的口舌好几年换来的成果。
“你还让我用法术为你捉鸟儿、采山头的花、摘树上的野果,每次我捉了鸟放到你手心,你总是亲一亲鸟儿就双手送它重返天空,你还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学好飞翔术,这样就可以带着你像鸟儿一样遨游四方,带你离开关着你的飞马山。
“几年前我入朝为官的时候便向师父要求带你一道,即使我不能带你飞,但我依然可以带你走,带你离开那个关着你、我的地方——因为那是你的愿望。我虽然从未答应过你,可是我记下了,并且……做到了。这些……你还记得吗?”
步忍伫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海日楞描述与红蔌姑娘的旧情往事,那……像不像他和舞雩的爱呢?
“爹?您怎么来了?”
红蔌惊讶于父亲的深夜来访,请父亲进里屋说话,她命丫鬟取了碗薏米粥来,“夜深了,我就不泡茶给爹了,怕您老晚上睡不好。”
“好好好。”他接过薏米粥,一勺一勺地品着尝着。他这个女儿心思细密,处处想得周到,谁娶了她绝对是那人的福气,这福气他自然不能随便给人,“你回来也有两天了,我一直忙着,也没找到机会好好聊聊我们父女间的闲话。”
她垂手立在一旁,自小爹就在家里立了许多规矩,父严子敬是其中一条,“爹有大事要做,女儿明白。”
“你知道爹的苦心就好。”他望着碗里的薏米略顿了顿,继而说道,“我解除了你和海日楞的婚约。”
她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然爹脸上严肃的表情一再地告诉她:她并没有听错,不该发生的事,成为了现实。
“爹,您怎么能这样做?”
红蔌转身向门口跑去,她要去找海日楞,告诉他那完全是爹的主意,绝不是她的意思。她不要解除婚约,即使只能站在他的身后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她也不要放弃这等待的位置。
“给我回来。”奥达大喝一声,喝住了女儿向外奔跑的双腿,“就算我不解除你和海日楞的婚约,过了今晚,你也不会想再嫁给他。”
红蔌的指尖绞着掌心里握着的帕子,一圈圈绞紧了又松开。深呼吸,有些话必须甩开女儿家的羞涩说个明白。
“爹,您知道自打您让我和海日楞定亲,我从心底里就认定他是我这辈子的丈夫,我这一生唯一会嫁的人。嫁给他,做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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