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佳人(上)》第11章


她不曾这样的,只因身边无谁听她说这些事,被随意问起,话匣子竟大开了。
静默流淌了片刻,忽而,她听他慢条斯理道——
“虽有牵绊不能离家自立,其实你只需答应我之前所求,只要让旁人看懂你与明玉、澄心之间的交往,看出你在『松辽宫家』小小姐们眼中举足轻重,我想,那个对你而言不很安全的所在,应该能变得安全许多。”
她不懂、迷惑、茫茫然,怔怔望住那张捉摸不透的俊庞……猛然间,一道银光划过脑海,将浑沌劈破开来!
事与事之间仿佛能够串联,她寻出前因与后果了,那些让她困惑的事,一下子全找到解答。
“你……你允许明玉和澄心进夏府,带她们来……来找我,是故意如此为之。你故竟张扬,要夏家大爷和二爷瞧清楚……你以为他们倘能瞧清了,心中有底,碍于『松辽宫家』之势,自不会再动我一根毫毛,你是故意的……”
宫静川深瞳湛动,朗眉淡挑。
似笑非笑,不答话,所以便是默认了吧?只是啊只是……“为何帮我?”夏晓清不禁要问。
“因为我想。”他语气仍慢吞吞每个字轻月清楚。“再有,正如明玉方才对你说的,因我中意你,想让你为我所用。”
听到“中意你”三个字,她心口猛窜,怦怦、咚咚直闹,最后那一句实在话却在她冒热脑门上浇淋了一大盆水。其实已知他的想法,此“中意”之说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他突然直直道出,终究惹得她神思翻腾,双耳发热。
暗暗攥紧双手,她吁出一口气。
“往后别再这样做,别让明玉、澄心来夏家寻我。”
她怕力量太小,无法护她们俩周全,就如今日在账房院内闹开的那一场。
“好,她们不去寻你,换你来找她们,如何?”他在跟她讨一个明确答复,要嘛,小姐妹俩带护卫三天两头上夏家闹,要嘛,她乖乖去他的地盘,就两种选择,瞧她要哪个。
夏晓清想起深入北坡竹林的那条小道,想起建在一片绿意器然间的宅第,想起与他初次会面、那个繁花似锦的“绮云园”……他昨儿个才问她的事,今日已杀上门来要她回答,要她去当那个有些诡异的“西席”,还须当得甘心情愿。
他这人表面斯文有礼,手段却强势得紧,她落进这个局,还能有什么作为?
“……我去。”她答得有些闷。
“很好。”
她看向他,见他笑开,咧出两排白而齐整的牙,右颊竟有一朵笑涡!
好……好“可怕”!
她晕晕然,气息不稳兼心音如鼓,整个人不太舒服。
手指在袖中交握绞紧,悄悄捏疼自己,她再次撇开脸往外看。
这一段河道来到庆阳养蚕户聚集之处,没有前一段河道热闹,两岸相通的石拱桥也少了些。她想,总不能一直静默不说话,他既想找商机,她这条“地头蛇”或者该为他说解说解。
哪知,又是一长两短、两短一长的哨笛声!
她引颈张望,见那哨笛声是泊在不远处的一行船货帮汉子所发出,待对方落了声,如她所想,船首的少年小厮亦吹起哨笛回应。
然后,她蓦地转过身。
秀气清眸张得圆亮,她一瞬也不瞬,仿佛他突然生出三头六臂。
“他们是你的人!”胸脯起伏微剧,她轻喘,又努力稳住呼息。“这一趟下来,那些行船收货、卸货的人,很多都是你的人……你根本不是来看植桑养蚕、纺纱制绸的活儿,船货帮既在你掌下,这条河道两岸的大小事,你又怎可能不知?哪是需要谁替你说解!”
宫静川同样一瞬也不瞬地瞧她,看得那样深,目光仿佛极畅意,因为很喜欢这样敏锐且聪慧的人,这样的她,让他惊艳、着迷,让他中意得不得了,能网罗这样的人到他底下做事,实是一大乐事。
“『松辽宫家』在北方有自个儿的马货帮,但毕竟是『南船北马』,想将生意打进南方,除了陆运也得顾及水运。”他禁不住再次露笑,很欢畅、很真诚的那种笑,笑时,颊面上又浮动单个笑涡,全然不想掩盖本性,和盘托出——
“宫家对南方水运到底是初出茅庐,尚需老经验的师傅指示,那些人倒不全是在我底下做事,跟『松辽宫家』应是合伙关系,在南方,宫家客随主便,在北方,他们就入乡随俗,总之是一起寻机挣钱,相生双赢。”
“你来到南方,就为船货帮之事?”她呐声问,眸底泛开幽光。
“算是。”腿上的不适已舒缓过来,他拉开温膝的厚布团,将那东西搁至一旁,展袖拂过衫摆。
算是……如此听来,他南下尚有其他目的了。
她未再追问,只觉他淡漠深沉,真是笑了,又让她目眩神迷。
在他面前,她这样“浅”,这样的笨拙……明明无须在意,她却又在意,这般起落盘结、患得患失的心思从未有过啊……
夏晓清,你是怎么了?
眼前女子侧颜对他,敛眉凝容,沉思的柔软轮廓引诱他静静去看,如赏一幅清冷深邈的秋水长天图。
轻风迎入,篷船在此时切进一条略窄的河道,能清楚看见岸上人家的买卖,宫静川撩开飘至颊面的一绺发,温声中犹带笑,徐慢道——
“你说这河道两边的大小事,我怎可能不知,唔……那些人在干什么,我还真就不知,有劳姑娘替在下解惑了。”
晓清回过神,飞快看他一眼,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有五、六只轻舟,舟上算一算约莫十数人,全是女尼,这群尼众刚与岸上人家做完买卖,乘着小舟正要离去。
见状,她眨眨眸,嘴角不禁柔软。
“那是城外『静慈庵』的女师父们,那座庵堂收容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孺,师父们在庵堂外的坡地种植一大片桑树,采收桑叶卖子城内的养蚕人家,换些钱贴补——”身旁男人突然站起,她话陡顿,回眸去看,心下不由一惊。
宫静川脸色骤变,什么淡漠、沉静全灰飞烟灭了。
他目光炯然而深厉,直勾勾注视那群即将离去的女尼,恨不得将人瞪穿似的。
到底他在看什么?
抑或,看谁?
夏晓清问不出声,也学他定定看着……啊!那群女师父当中有一位年轻女子,穿着一身雅素方衫,及腰的长发未削去,仅用灰巾子松松束着。
“邢叔,跟上去。”宫静川头也不回地朝堂橹大叔下令,嗓声犹静,却也难以将心绪尽掩。
晓清瞧明白了——他是在看那名带发修行的姑娘!
篷船颇有技巧地尾随在轻舟之后,半刻钟后,河道出城,女师父们不往热闹的码头区行船,而是渡了河到对岸。
篷船愈来愈近,宫静川在女尼们分工合作地系船、搬篓筐之时步出船篷。
夏晓清跟了出去,一颗心急跳,手心竟莫名微湿。
“咦……啊!是夏施主。”好几位女师父回头望,本觉悄悄靠近的篷船很是古怪,忽见出现在船首的晓清,有人已将她认出。
夏晓清双掌合十回礼,扬睫,见那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子两手提着一只空篓筐,她原要将篓筐背上,此时却定住不动,美脸上尽是讶然神气。
那女子望着立在船首的宫静川。
宫静川亦专注凝视她。
氛围有些紧绷,众位女师父都察觉到了,数道目光来来回回在宫静川和那姑娘身上穿梭游移。好奇怪,如他这样深沉、隐晦、难以捉摸之人,原来也有心思外显的时候。夏晓清模糊想着,清楚感受到此时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气息变浓,整个人绷绷的,似恨不得一跃上岸,将那个被他两眼锁定的姑娘牢牢抓住。
终于,惊愕神情褪去,换上的是略无奈的浅笑,那女子叹息般问——
“你怎么来了?”
宫静川答:“我来找你。”
接近再看,女子年岁约二十五、六,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含情的丹凤眼,顾盼之间别有神韵,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是丽质天生的佳人。
女子姓方,名珑玥,北方人士,原是在北方“水月庵”带发自我清修,后来“水月庵”与“静慈庵”因一次机缘而结了缘,方珑玥某天便随庵堂里的几位女师父一同南下,在“静慈庵”作入世修行,真正身体力行去行善助人……这些事,是夏晓清从几位“静慈庵”女师父们口中旁敲侧击问出的。
她每月固定到“静慈庵”参拜,以前是恼随娘亲去,娘病倒后,多是她自个儿前去。
庵堂中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她手头虽不十分宽裕,每个月还是会或多或少布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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