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佳人(上)》第12章


庵堂中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她手头虽不十分宽裕,每个月还是会或多或少布施一些钱,而大智和果儿都是庵堂里曾收容过的孩子,后来被娘亲带进夏家做事,一直跟随她们娘儿俩。
因此当她仿佛闲聊般问及方珑玥的来历,众位女师父也无所隐瞒,知什么道什么,全说给她知。
在她打探人家的同时,方珑玥早被宫静川带至一旁说话,因她不愿上他的篷船,山不来就他,只好他去就山。
第八章
夏晓清听不太清楚他们谈话内容,只是适才姑娘拒不上船,淡摇螓首无奈浅笑,宫静川脸色沉得难看,此时他们二人说了会儿话,男人那张翻黑的俊庞终于回温许多。
根本无须去在意,却还是挪不开心神,夏晓清从不知自己如此爱探人隐私。她与女尼们说话,眸角仍克制不住朝不远处那双男女瞧去——
姑娘垂眸看着他的腿,神态温柔,唇角噙一弯浅笑,该是问起他的腿伤。
他剑眉略舒,面庞因她的关怀而不再绷得死紧,薄唇掀动徐语。
突然间,祥和暖氛起了波动,他说了一长串话,目光炯锐,语气沉厉——
……我要你跟我回去,回松辽……
你想在“水月庵”清修,我让你去,从不阻你……
我什么都依你,你离开北方却一字不留,就这么不愿见我吗……
你真这样恨我……
那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一下子揪紧夏晓清的心。
如被下了咒,真似着魔,她脚步受牵引般往那双男女的方向走去两步。
“夏施主,大智和果儿那两孩子在你那儿还勤奋吧?”
—名老女尼突然问起,把她几要走火入魔的神志猛地扯回。
“呃……他们俩……很好,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欸,咱其实不提心果儿那丫头,她伶俐得很,能把事情做好的,但大智那孩子确实教人操心啊……”
老老女师父还说了许多话,夏晓清任对方的声音流泻,听得并不十分专心,她的专注力全放在那对男女身上。她听着、听着,那姑娘像似这么回答——
……没有……不恨的……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没有恨你……
不……我不想回去……
这是很好,有许多事要忙,很好……
蓦然间,姑娘素袖一动,亲昵握住男人单掌,握得这样紧、这样牢,她笑,鹅蛋脸镶着温煦色泽,美丽不可方物。
姑娘忽地朝她这边望过来。
有些作贼心虚,夏晓清倏地低头,而后又偷偷抬睫去看。
她似乎变成那双男女的话题,就见方珑玥笑意盈盈,眸光泛亮,至于宫静川……他五官又转沉肃,摇摇头,坚快地摇头,瞥向她的目光暗藏迫人冷锋,能刮得人肌肤生疼。
夏晓清玉颊陡热,隐约猜出他们俩正说些什么……女的以为她与男的关系匪浅,男的沉着脸,极力、极力否认。
她夏晓清跟那个男人自然是……自然毫无干系!
说不出是何原因,只觉一股气堵在胸房间,闷得她无比难受。
她微恼地眨掉眼中很不合宜的湿气,看见方珑玥终放开男人的手,且不顾他的挽留,旋身朝这方走来。
“师姐,让各位久候了,咱们回庵里去吧。”方珑玥道。随即,她看向怔立在一旁的晓清,忽而压低柔嗓道。
“静川那边,得有劳夏姑娘关照了。”
……什么?!
她……她、她哪来身分关照他?
夏晓清掀唇欲辩,喉中却一阵涩然,连气息都滞碍不出,脸蛋不禁胀红。
一行女师父纷纷跟她告辞。
她静伫原地,怔怔目送她们,或者这中间还跟她们一些人说了话,但那些话全凭本能逸出唇齿,她记不太清楚自己说些什么。
然后,她们走远,沿着土道上坡,渐渐消失在眼界外。
岸边霎时间静下,静得仅余平波轻击的水声。
春风原是柔暖,应是穿过茫茫水面,此时风拂满身,竟觉有几丝凉意。
男人一袭暗中带银的衣袍被风轻轻打着,衣料上的银丝暗绣因此随春光翻扬。他动也不动,真要化成石像似的,整个侧面轮廓绷得凌厉,一直注视坡上,仿佛用力瞪视,能把心里的人儿召唤回来。
叩、叩——叩——
一直顾守在船首、船尾的少年以及掌橹大叔半句话不吭,夏晓清发现那少年又故意敲船板引她侧目。
这一次,苦着脸的少年不仅双手合十对她猛拜,真还跪下了,东指西画,还以眼神示意,原来是求她开口唤他家公子爷上船。
她摇头,再摇摇头,倏地看向那位姓邢的堂橹大叔,后者竟然……竟转身背对她,连个眼神都不跟她相接,完全事不关已的模样!
那也……事不关她啊!
为什么非得要她出面?
他是他们的主子爷,不是她的,他高兴呆站多久,他们管不了,她更无法管!
“宫爷还要继续站在那儿,继续析腾自己的腿吗?”
结果,夏晓清啊夏晓清,你还是做出了蠢事,多管了闲事。
一部分的她拚命要自己闭嘴襟声,另一部分的她却看不过眼,横在眼前的事,不管不痛快。瞧,说了一句,竟然还有第二句,她语调漫漫幽幽——
“若要使苦肉计,适才就该用上,现下人都走远了,宫爷折腾自个儿已无意义,不是吗?”
砰——安丹一屁股歪坐在甲板上!
叽——邢叔一个踉跄,幸得及时扶住大橹,要不,绝对往水里栽。
至于遭她有意无意嘲讽的男人终于有所动静。
宫静川眼神一调,直直注视她,目中冷锋深厉。
此时他内心的情思浮于表面,欲挂上淡定、沉稳的面具,一时间竟难以掩饰。
既无法掩去,他也懒得隐藏,作怒便作怒,岭庞罩寒霜。
这男人的怒火走的是冷调路子……
也对,她难以想象他破口大骂、暴火四射会是什么样子,那不是他的作风呢,他比较偏爱用冷飕飕的目光将人“钉”死。
脑中思绪纷飞,被他“钉”在那里,夏晓清心里不由得苦笑。
明知他不痛快,还往火堆里加油添柴,她这是怎么了?
只因他在方珑玥面前极力与她划清关系,所以便着恼了?可扪心自问,他与她确实没什么瓜葛。
她何时这样小肚鸡肠?拿话嘲弄他,这又何必?
自觉逾越,她颊面微热,迎视他那双冷瞳的眼轻眨了眨,流光漾在眸心。
“宫爷该欢喜的,毕竟你找到要找的人,知道她在哪里落脚。”她嗓声不自觉放柔,不怕他冷厉的眼神,菱唇甚至淡显笑弧。
宫静川仍死死看着她,好似她触犯到某个他绝不允谁侵入的所在。
他欣常她的聪慧敏锐,然这一刻,他倒希望她蠢些、笨拙些。
“你什么都不知,最好别说话。”
“我确实不知宫爷和方姑娘的事,我只知,阁下此次南访,不为游玩,不为与船货帮的合伙生意,只为寻人。”
夏晓清流泻般将心底话说出,直觉就想敲自个儿脑袋瓜。
袖底,她绞紧十指,很讨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去挑衅他的脾性。何必啊……何必将他说过的话、做的事搁上心头?她明明不想在意他的。
极端压迫的静寂持续好一会儿。
她终于鼓起勇气重新瞧他,发现他的厉瞪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难解的凝注,不那么冷寒,却深邃得教她心惊。
……他在想什么?
她不及猜出,因宫静川单袖缓缓拂过衫袍,从容转身,径自上了篷船。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来?想继续折腾我的腿吗?”跨上船后,他旋身冲她道,一脸冷然。
夏晓清两颗眼珠子险些瞠爆出来!
有、有他这样的人吗?是他赖在岸边不走,众人等他一个,待上了船,却来指责她拖拖拉拉?!
她气到秀颜一阵青、一阵白,身子甚至还隐隐颤抖。
宫静川一直等在船首,等到她很笨拙地跳上船、站稳了,他才转身步进船篷内,从头到尾脸色皆罩着薄薄一层阴霾。
“姑娘……”少年小厮低声唤,双目钦羡,对她偷偷翘出一根大拇指,很佩服她的胆气似的。
船尾的大叔摇动橹板,船身转了方向,朝庆阳城近回。
夏晓清没再进船篷,很固执地不愿进去,就跟少年一块儿窝在船首。
她心思紊乱,得很直到被送回夏家,回到小院落,仍没从中理出头绪。
这一夜,她在属于娘亲和她,还有大智和果儿的小小偏院里。
月光很好,洋洋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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