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泪(上)》第7章


远远的,才刚满十四的少年,就瞧见了那丫头,骑在一个被扑倒在河岸边的男孩身上,她攥紧着拳头,发了疯似的,一拳一拳就往那少说大她两岁的男孩身上打。
他脚一点地,施展轻功,迅速上前,拦腰将那丫头强行从被打得满头包的男孩身上抱开。
“做什么?放开我!”她生气的大喊着,回头见是他,也不熄火,只嚷嚷着:“阿静,你放开我!我要捧扁他!”
少年当然没有听她的,反而是死死钳抱着像虫子般奋力扭动挣扎的丫头,往后再退一步。
“你不能捧扁他。”他冷静的劝说:“当街斗殴是要抓去衙门里打屁股四十下的,你忘了吗?”
上个月,他确实很钜细靡遗的清楚解程过笞刑这件事,所以听他提起,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但仍有些愤愤不平,生气的吼着。
“可是,是那头蠢猪先惹我的——”
那男孩听了,虽然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还不知死活爬起来哭着冲道:“我又没说错!这个丑八怪本来就是捡来的!”
“你还说,看我撕烂你那张臭嘴——”
原本才稍稍安分下来的丫头,瞬间又扭动挣扎起来,凶狠的伸出手,对着那家伙张牙舞爪的,试图再次殴打他。
“银光,住手!”
虽然少年依然抱着她的腰,再次往后退带她远离那男孩,但她滑溜得像条鱼一样,混乱之中,竟还真的让她又对男孩踹出了一脚。
砰的一下,她的脚丫子,硬生生踢到了男孩的口鼻,男孩被踢得扬起了胖脸,刹那间,鲜红的鼻血与一颗白晃晃的牙顿时在空中齐飞。
“呜啊——我的牙、我的牙——呜呜——你这个疯子、疯子——”男孩捂着噎血的口鼻,吓得拨腿就跑,却还是不断频频回头对着她又哭又骂。
“王八蛋!你好胆别走!阿静!你放开我、放开我啊!让我给他好看——”
她火冒三丈的叫嚣抗议着,但身材已经抽高拉长,逐渐变得强壮的少年当然不曾松手,他将那气疯的小妮子扛上了肩,迅速带她离开犯罪现声。
一路上,也不顾旁人侧目,她依旧不断在他肩头上叫嚣挣扎,好不容易到了家、进了房,当他将她放下来时,她头上的双髻理所当然的又散了,脚上的鞋掉了,身上的衣也歪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的,一张小脸气得红通通,鼓胀得像海里的河豚一样。
她一下地,立刻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不肯看他。
瞧她那模样,只让他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却是熨上心头的暖。
她这阵子到处惹是生非,几乎揍遍十里长街的半数孩子,可他知道,她生事的原因,几乎都是为了他。
他耳朵太好,总是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入了耳。
应该要责怪她的,可到头来,当他伸出了手,却只是拿了木梳,替那和他生闷气的丫头,重新梳发弄髻。
她原先因为赌气还想闪,但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替她整理长发。
这野丫头,三不五时就会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因为老爷身体不好,夫人时常顾不到她身上,他逼不得已,只好随身带着发梳,养成了替她整理的习惯。
她的发,长到了脚边,却总是让她自个儿弄得纠缠成一团。
他耐心的替她把打了好几个结的长发梳开,一边却又忍不住好笑的低斥:“小疯婆子。”
她忍耐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禁咕哝抗议:“我才不是。”
对这抗议,他没再多做评论,只是笑意却无法抗拒的上了嘴角。
他熟练的帮她重新扎好双髻,淡淡道:“你不能殴打所有说我闲话的人。”
她僵住了,动也不动的。
他猜她以为他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打架,她从来不曾说过原园。
“如果真的忍不住,下次揍肚子就好。不要打脸,打脸太明显了。”他说。
她再一愣,整个人转了过来,傻眼瞪着他。
“还有,记得找没人看到的地方,才不会被抓到。”他替她把前面的浏海梳整齐,道:“但直接打人还是最笨的,因为那很容易被发现,最好的方法,是暗地里给他好看。”
她杏眼圆睁,好奇的问:“怎么做?”
“收购他家的店铺子,让他叫你小姐。”
他瞧着那可爱又暴力的小疯婆子,将歪斜的衣裳拉正,替她重新绑过一次腰带,道:“把你的敌人,变成朋友,然后他就不敢再说闲话了,至少不敢公开的讲。”
她拧着秀气的眉,道:“我也不喜欢他们私底下乱讲。”
心头,莫名的再一揪。
凝望着眼前顽固的丫头,她乌黑的大眼,如此坦然而直接,他喉头紧缩着,然后蹲下了身,帮她拉好松脱的罗袜。
“阿静?”
“嗯。”
“为什么你叫爹娘是叫老爷夫人?”
他略略一僵,看着她套着白色罗袜的小小脚丫,半晌,才道:“我是风家少爷。”
这不是一个回答,它没有解决她的疑惑。
她困惑的看着低着头,从一旁衣箱里替她拿出另一双新鞋的他,悄声再问。
“你是我兄长吗?”
这个问题,让他又僵住了,但只有一下下,他把小小的新鞋,套在她脚上,先是左脚,然后是右脚。
她等着他回答,可他始终没有开口。
莫名的,她不安了起来,当他替她穿好鞋袜时,她叫住了他。
“阿静。”
终于,蹲在身前的少年,抬起了眼。
她认真且执着的看着他道:“你不要担心,等我长大之后,我就嫁给你,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
眼前小小的姑娘,眉洁目秀,衣着端庄,一左一右顶着两个小小的发髻,她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三彩瓷娃娃,可和其不同的,是她小小的脸蛋上,有着因为激动而泛起的嫩红,一双乌黑的瞳眸闪着坚定的亮光。
她是认真的,非是妄言,不是虚语。
他无言以对,只听到心在跳。
待回神,他已伸出双手温柔的将这可爱的女娃拥在怀中,抱着她起身,往外走去。
“阿静,你有没有听到?”她圈着他的颈项,乖乖的让他抱着,却依然忍不住叨絮,“等我长大嫁给你,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像捧着刚出炉的瓷娃娃那船,小心翼翼的捧抱着怀中的小女娃,穿过长廊绿柳下,送她去陪她爹娘用膳。
可她不甘心没得到回答,仍是执着的在他耳畔,一问再问。
“阿静,你听到了没啊?听到了没啊?”
是听到了没啊?
她翻身掉下床时,仿佛还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可恶。”
姿势难看的趴在地上,她万分不变的咒骂出声。
都是他害的!
事后回想起来,她小时候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从来不曾回答过。
每次她说她要嫁给他,他不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干脆假装没听到。
那么多年来,她还以为他的心会在这里,就算不在她身上,也在风家,在凤凰楼上。
她以为他就算不在乎人,至少在乎这些年他打下来的江山。
可直到三年前,看见他发给自己的薪饷,她才知道,他从来不曾想要留下。
他不担当风家大少爷,不希罕富甲天下的凤凰楼,他会在这里,只是因为他认为他欠了爹娘一条命而已。
他是个弃婴,是养子,他和她不是亲兄妹,从来就不是。
他顾着她,护着她,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出门去了,一次又一次,回来了又出去,回来了再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停止过。
她都已经习惯睡他床上了啊,习惯床边会有他挡着当栏杆,习惯他替她梳发整衣,习惯一伸手就能抓住他,可他纵容着她养成一堆坏习惯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她自己一个人收给善后。
都是他害的!
可恶可恶可恶——
生气的捶了地板好几下,她这才爬坐起来。
窗外,天还是黑的,好黑好黑。
她曲起膝头,把脑袋搁在上头,只觉眼眶发酸。
都是他害的……
第3章(1)
天刚破晓,他就醒了过来。
窗棂外,树影在晨光下摇曳。
他洗了脸,剃了胡,将长发束起,在小院中打了一套拳。
卯时三刻,阿万送来了早膳,还有一套新衣。
他看着阿万手中捧着的新衣裳,然后抬眼瞧那戴着一只眼罩的家伙。
阿万面无表情的说:“小姐说,你那套旧的被洗坏了。”
那当然是谎话,他们两个都知道。
一瞬间,阿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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