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不聪明》第33章


可她也不是不矛盾——如果感情深到不想轻易放弃,又怎么可能如此理智地对待这种问题?或许维持一段长久又幸福的关系,真的需要付出常人所没有的忍耐与豁达。
好半天,小章才迟疑地问:“那,你老公已经跟你坦白过了?”
李姐点点头:“他先选择尊重我们的关系,我才会这样考虑问题。一辈子那么长,绝对完美无缺的感情是不存在的。只是这个缺值不值得我们忽略,才是真正的问题。”
“但愿值得吧。”我想不出其他的话,只能希望李姐不用再多失望一次。
“谁知道呢?”她平静的笑容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疲累。
当两个人逐渐由恋人转变为亲人,在变得更难彼此割舍的同时,也必须承受更多的伤害,变得坚忍,变得包容。如果这份包容是相互存在的,那么一切都不能算不值得。如此胸襟我自问做不到,无论经过多少岁月,我都无法像她一样将两个人的幸福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在这一瞬间,我似乎开始渐渐有点儿理解黎靖了。他必须离开我的理由,只是因为还爱着前妻。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离婚经历了漫长的十一年,加上分开这一年,她已经占据了他活过的三分之一时间。纵然他还不老,可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二年?与她分开之后,他还会与其他人产生感情,他或许还将与其他人共度余下的半生,但某一部分的他已经无法再向前走。那些还残留在他生命里的无法磨灭的铁证,都是他爱过、失去过、可一而不可再的经历。如果可以选择,他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相伴直到终老。他与她之间曾有过的感情,他不愿意再与第二个人经历。我记得他曾提过:恋爱会有负面情绪,会焦虑、妒忌、猜疑、紧张、有独占欲,也会兴奋、激动,甚至暂时失去判断力,会乐此不疲地互相侵略。
——爱与互相陪伴之间有着本质上的矛盾。有的感情被时间打磨得圆润合身,比如李姐夫妇;而有的感情则渐渐失衡,比如黎靖和他前妻。他不敢肯定下一次付出感情会有怎样的结果,结局是聚是散,那各占50%的概率超过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他不想再与谁中途分开。
此后无论他爱谁,只要这爱无关拥有,便绝无机会再经历那种生活从中断裂的痛感。因为,他已经为自己判定,下一段关系一旦决定,必然就是一生。
他总说我想得太多,非要把每件事弄得太清楚。然而真正太清楚的正是他自己。我们不是不能在一起,只是他终究不愿让我成为填补空位的那一个人。他的决定是尊重我,更是保全自己:有所保留,他会于心有愧;全心全意,他又没这个勇气。对我,他顶多只有六七分爱,尴尬地悬在半空:退,舍不得那点儿感情;进,又不够维持一辈子。他不是个激进冒险的人,退却成了唯一的选择。
在感情里,有人糊涂有人清醒,糊涂各不相同,清醒却只有一种。
我和他对感情都心存畏惧,这份清醒同出一辙。但女人体内总是比男人多了一种幸运又可悲的勇气:一旦爱上另一个人,便不管不顾甘冒再次失去的危险也要再开始。纵然往事遗留的阴影仍历历在目,依旧不能将自己绑在原地。哪怕头破血流,依然明知故犯,周而复始。女人不是不懂自我保护,只是比男人要薄弱得多。
吃一堑长一智这条道理,女人永远只用给自己不爱的对象。
半自动咖啡机轰轰地低声震响,小章埋头为刚来的一拨客人填粉压粉煮咖啡。李姐中午出门吃饭时就交代了今天不回来,不用多说也知道,她今天没有多少心情留在店里发呆。
我一边帮他温杯,一边没话找话:“嫩草,你的咖啡为什么总比别的地方好喝?”
“哟,您这是表扬我呢?”他大概看出了我这是无聊之举,便也不上心,随口接话。
“那必须是表扬你啊。这都听不出来?”
他这人有个明显的优点,被人赞美之后总会有一种叫风度的东西立刻附体:“谢谢,要不给你做一杯?反正今天领导也不回来了。”
“不用了,有客人在呢。”空腹喝咖啡不算是太好的选择。
“那你跑来表扬我干吗呢?”他问。
“你这人想问题怎么这么狭隘?我没事就不能表扬你了?要不就是你五行缺贱,接受不了人家跟你表示友好。”
小章当即反唇相讥:“唉,看你最近没人约,肯定是闲得那啥疼。好心煮个爱心咖啡安慰你,你还说我五行缺贱。”
“是啊,姐没人约,正考虑要不要去参加相亲会什么的。”就连他都发现黎靖很长时间没来过了,我也不必对此讳莫如深。
“来来,帮我端咖啡过去。坐那边的三个男人全归你了。”他伸手将空托盘朝我手边一推,再将刚刚煮好的美式咖啡摆进去。
“行,反正他们仨你也看不上。”我接过托盘,向那桌客人走去。
等小章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走出两米之外。
交稿之后我顿觉空前地闲了起来。在没有翻译这部书稿之前,在黎靖没有出现之前,我一直很乐于独自过自己的生活。可见很多事是回不到从前的。
今天下班已是十点,只经过不到一分钟的犹豫,我仍然没有直接回家,还是去跑步了。以前,夜晚独自跑步只是偶尔的事件,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将此变成习惯的趋势。只觉得这是一天中心情最宁静的时刻,只要沿着一条街跑到交叉口,无论转左还是转右全凭直觉判断,不需要思考,也不存在后果。无须认路,也不用看风景。路灯下,我不再刻意去看自己的影子。只要一直跑下去,停下来的时候总能看见它还在脚下。
未曾留意跑了多久,只听得手机响起来。
现在,除了唐唐应该没有谁会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电话来自施杰。
我停下脚步,稍稍平稳呼吸,接听了电话:“喂?”
“嘿,我刚刚把整部稿子看完了——你在干吗呢?是不是不方便?”他显然听到了我快过平时的呼吸频率。
我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方便,我跑步呢。”
“跑步?”他愣了一愣,“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在……呃……”
“以为我在干吗?”我有点儿纳闷。
“没事没事,我是想说,稿子编辑和我都看完了,挺好,明天早上就送去校对。”
“行啊。看稿子看到这么晚,小施总真辛苦啊。”我出了一身汗,心情莫名的轻松,也学着慧仪这么叫他。
电话那端,他的声音清晰明快:“你就随便叫吧,反正我脸皮厚。”
我忽然想起黎靖。每当我故意叫他“黎老师”时,他一笑置之的神态从眼前飞快地闪过。他笑的时候,左脸颊有一个浅浅的单酒窝,不明显,却很温暖。
我不抗拒如影随形的记忆,因为抗拒也是徒劳。只是,此时此刻,我独自站在街头,又一次感受到那种随时会被往事击中的预感。
是啊,计量时间的单位何其细微,如今就连他也已被归为“往事”。
我决定不理会这些,专注跟手里的电话聊天:“到底你刚才以为我在干吗呢?”
施杰说:“说了你不能生气。”
“说吧!”
“我以为你刚在洗澡,裸奔出来接电话呢。”
“你还能想得更生动点儿吗?”
“能啊,你一边洗澡一边吃东西,才会上气不接下气。”他这个设想果真比洗澡还夸张。
“难道你会在洗手间吃东西?”
“你不是要生动的吗?这比光洗澡生动多了吧!”他成心逗我。
我十分正经地答:“你还别说,我跑出一身汗,真打算回去洗澡了。”
“好,那我不跟你聊了。过两天估计你还得来公司开个会,到时候约你!”
“嗯,那再见。”
“再见,洗澡的时候别吃东西啊!”
“代表热水器鄙视你。再见!”
“行,再见,那我挂了。”
“挂吧,咱们都说了几回再见了。”
刚刚通过电话的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还沾了些许脸颊边的汗迹。我翻出纸巾擦来擦去,那些白色的半透明水痕总是擦掉这条又划出那条。我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疲倦从身后往前包裹住了自己,缓慢地、不顾形象地就在街边蹲了下去。膝盖顶着下巴,整个人软得像一块面团。待再站起来时,我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处的街头景物如此熟悉。前面红绿灯右转再过百米是我家,而左转直行十分钟就到书店。今天兜兜转转跑了四十分钟,竟然只是绕了一个圈。
身边传来熟悉的咖啡香,扭头便见那面绿色和柠檬黄相间的橱窗。一个眉目和善的女孩站在店内,音乐轻快灯光明亮,上一次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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