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第39章


她懵了,不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当时雷云龙并没要挟她做什么事。他说他只是想和她认识认识,录像带不过是见面礼罢了。雷云龙让她看到了世上丛生的危险。后来,穆子敖让她去欺骗鲁宾,雷云龙嗅到了一丝气息,让她及时汇报,于是穆子敖的把戏尽在雷云龙掌握之中……
生活就是一出戏。
在与鲁宾的游戏之中,她很快陷了进去,她本来以为她是不会爱任何人的,没想到在鲁宾这儿把持不住了。在别的男人那儿她把持不住的是性,在鲁宾这儿恰恰相反,她把持住了性,却把持不住情。她爱上了鲁宾。为此她觉得这个游戏过于残酷,更可怕的是她知道伤害会多么严重。她拒绝鲁宾,甚至有整整两个月从他视线中消失。但她又回来了。她愿意在爱情中化为灰烬。她要和鲁宾在一起,她想有个依靠,有个温暖的窝。他们偷偷领了结婚证。
她没想到现实会这么残酷,就在要举行婚礼这天,鲁宾“失踪”了,第二天他就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这就是生活,那个“恋爱中的麦婧”死了,她清醒了,她要报复……后来她又认识了王绰,越陷越深,她迷恋上了权力……
她越来越频繁地做那个相同的梦,但她弄不明白这个梦想向她揭示什么。她想这可能和她对生活的态度有关,她扮演了过多的角色,而且都扮演得很成功,角色获得了生命,而她本人却越来越模糊不清。我自己在哪里?她想,这的确是个问题。自我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醒来后,《蓝色的忧郁》那让人无法自拔的旋律仍在房间里回旋,她四肢更紧地收缩,愈发像一个子宫中的婴儿,这是一个思考的姿势,仿佛思想具有向心力,如同旋涡。她曾无数次试图理解这个梦,想找出隐晦的含义,想发现一束光亮,或者哪怕是发现一道具有警示意义的阴影也行。每次她总是更认同站在房间中茫然四顾的那个麦婧,这个麦婧因为晦暗不明而具有更多的可能性。那个已占了铺位的麦婧是她许多自我中的一个,因为那个麦婧总是与她正在扮演的角色认同,她很清楚角色只是角色,而非她的全部。她不明白这个梦为什么如此顽固地频频造访她,不会毫无意义的,她坚信这一点。梦看上去那样简单,仿佛不难理解,可她越是试图接近梦的秘密,就越感到梦的秘密在躲着她。今天她仍然理解不了这个梦。
穆子敖曾经说有个瞎子能够解梦,她不大相信。也许潜意识中她想把这个特殊的梦作为自己的秘密保护,秘密一旦被道破,就会变得毫无价值。她看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也看过《周公解梦》之类的书,都没用处。《圣经》上记载有伟大的梦,中国的史书上和野史上也写到一些梦,那都是很重要的梦,她的梦无法与那些梦相比。但对她来说,那些梦都无意义,因为不属于她。只有自己的梦才是有意义的。
但梦的意义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透过窗户的一角看到暮色正在降临。有一只鸟飞过,或者是一片树叶飞过,影子一般,她不能确定。
她把手伸向电话,要给王绰打电话;正在这时,电话铃猛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她拿起话筒,等待对方说话,里边却没有声音。没传来挂断的声音,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电话线那端听着。她已经是第3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了,两边都不说话。停一会儿,她扣上电话。
“会是谁呢?”她想,“为什么不说话?”
她拨通王绰的电话,王绰的声音很冷,他说等会儿给她拨过来,就啪地挂断了。她虽然知道他这时不方便,但还是有些生气。
约10分钟后,王绰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装作很沉着的样子,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都活着。”
麦婧冷冰冰地说。若在平时,王绰会为刚才的态度解释几句,可今天他只是沉默几秒钟,然后说声“谢谢”就把电话挂了。
她擎着话筒,冷笑一声,心想:你的事你应付吧。
接下来的几天出奇地平静,整个城市什么事也没有,玫瑰山庄那边也没有什么事。王绰没再给她打电话,也没来她这儿逗留。人们都在忙着过中秋节,大街上到处都是月饼,到处都是送礼的人。给当官的送礼,月饼只是个样子,红包才是主要的。麦婧没去想王绰的事,她知道他有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一个堂堂市长不会摆不平那点事的。
飘摇不定 沿着莫名的道路(4)
玫瑰山庄生意兴隆,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限制人数,以保证人们玩得尽兴。与此同时,正在加紧筹备定于农历九月九的“饕餮之夜”。去年由封向标负责,今年由穆子敖负责。去年封向标请来了两个大歌星和一个马戏团;今年穆子敖说一定要超过去年,他已经联系好了“俄罗斯冰上舞蹈团”,届时将有一场大型冰舞晚会,为此还特意买了制冰机。他联系了4个大牌歌星,两个香港的、两个内地的,都比去年那两个歌星名气大,也已经签了合同。此外,还请了一个美国的大魔术师,届时他将表演令人难以置信的脱逃术。剩下的就是狂欢了,美酒和姑娘有的是。至于针对少数人的压轴节目,穆子敖不用操心,这是雷云龙的专利,他不允许别人染指。
麦婧没有具体任务,就回了一趟老家,看望父母和亲友。她为他们每人都准备了足以让他们满意的红包。她是个孝顺的女儿,每年都回去和家人一起过中秋节,今年也不例外。
她在老家共停留了一星期。临走的那天,她给父亲讲了那个经常出现的梦。她父亲是退休中学教师,读过不少书,算得上学问渊博。他听了之后,沉吟了好一会儿。最近他正在看禅宗公案,于是就想试试她有没有慧根,突然当头棒喝——
“你为什么还不走?”
麦婧愣了,她从未见父亲如此声色俱厉,神情如怒目金刚。她感到灵魂出窍,心中仿佛打进了一团光,照得里边白茫茫的。她若有所悟,又若不明白。
“婧,你不是已经办好了护照吗,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呢?”
她一下子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啊,何必要在那个房间里茫然四顾,为什么不走出去呢?
她流泪了。这是非常复杂的眼泪,里边包含了许多成分,除氯化钠外,还有喜悦、惭愧、激动、欣慰、自责、悔恨等等。
她父亲用那双经常擦粉笔的手为她擦去眼泪。
她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父亲又喝道:“你明白什么?”
麦婧从老家回来,就向王绰提出来要去美国。王绰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这时候他可不想让人们再揭出他与这个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于是大力支持。
她又对雷云龙说,她有一个朋友在拉斯维加斯,可以帮忙在那边开户,然后再通过赌博把黑钱洗白,她说她想过去探探情况。雷云龙问她什么时候走,她说越快越好。雷云龙说他要送她一件礼物,在她走之前。
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
机票是9月8日的,她定于9月7日进京。9月6日晚上,她正在整理行李,门铃响了。
是白无常。
这是玫瑰山庄最神秘的一个人,他长着一张死人的面孔,从来没有任何表情,脸上的肌肉像是铁铸的,永远那个样子;他戴一副墨镜,据说没人看到过他的眼睛,凡是看到过他眼睛的人,无一例外都命归黄泉了。他看上去有些委琐,有些呆板,像一个不解风情的老私塾先生;他一般只跟着雷云龙露面,其他时候简直像一道隐在黑暗中的影子……
麦婧不喜欢这个人,觉得他无趣。他举举手里的一束鲜花,麦婧把门打开。
他把鲜花交给麦婧。上面有一卡片,写着:“祝你旅途愉快!雷云龙。”
这就是雷云龙说的礼物吗?她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甚至连谢谢也没说,接过花看也不看,就随随便便地放到了鞋柜上。她没有请白无常进屋,如果不是出于礼貌,她会马上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白无常站在那儿像一个大傻瓜——他为什么不告辞呢?
“还有事吗?”
“你不打算请我进屋吗?”
这是从电影上学来的话,学得很拙劣,完全没有幽默感。看来他不是哑巴,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麦婧闪开身,做个手势,很不情愿地放他进屋。
“你看这儿乱的……”
她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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