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放肆》第164章


说完,他挂了电话。
等待是非常折磨人的。他很清楚,她最快二十分钟后才能赶来,这段时间他完全可以进到邮局的报刊零售厅翻翻杂志。这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问的好办法。可他没有去翻杂志,他朝她可能出现的方向张望,仿佛她在下一分钟就会出现,或者他现在就会在走过来的人群中看到她。除非她插翅飞过来,他想,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看到她的。
等着等着,他感到了一丝恐惧:她会来吗?会的,他对自己说。可是她真的会来吗?他不敢肯定。她并没答应他,或者她有事也说不定。他继续向自己提出这个折磨人的问题:她会来吗?他不再能够回答了,他只是感到焦灼。后来他走进报刊零售厅,拿起一本杂志,书页像自动数钱机上的纸币快速地从一边运动到另一边。
鲁辉什么也没看到。他的耳朵在倾听着脚步声。他的眼睛不时地透过大玻璃窗看向外边。他又换一本杂志,这次他拿起来翻都没翻就放下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紧张,急忙走出报刊零售厅。
他像一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子,昏头昏脑的。
为了安琴,他应该牺牲爱情。同时,安琴也必须牺牲爱情。这就是他想告诉安琴的。
安琴会问为什么?
但,他不会说出原因。
问题并非就这么简单。还必须考虑这件事对心灵的影响或伤害,此外还必须考虑他们的承受能力。如果在以前,他会从自身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并作出行动。现在,他首先考虑的是安琴。安琴是个古怪的女孩,她身上那种极端的东西让他感到害怕。
安琴会牺牲爱情吗?
答案好像是否定的。
如果一定要让她牺牲爱情,她会做出什么举动?
不清楚。
安琴的到来粉碎了鲁辉所有的想法。一切答案都在她身上。看到她那双既清澈又天真的大眼睛,他想到两个字:命运。随后他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力量。此时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爱情将继续进行。
他爱安琴。他不能放弃。
安琴也爱他,也不能放弃。
这天晚上,他们做了四次爱,而且每次都很成功。他们四度体验了天堂的滋味。当肉体从紧张中恢复,激情的潮水渐渐消退并为下一次涨潮积聚能量时,他们就慵懒地交谈。交谈的话题主要是家庭和经历,因为他们彼此还不十分了解。其实,只是安琴在说,鲁辉在听。
安琴讲了她许多童年的趣事,也讲了她父亲早逝给家庭带来的灾难,还讲了不幸的少年时代,她说她的性格主要是那时形成的。然后讲了她上学的一些事。再就是讲了她和妹妹的一些故事。最后,她讲了她伟大的母亲。父亲去世后,是母亲撑起了她们头顶的一片天空,为她们遮风挡雨,将她们养育*。如今,她妹妹也已经上大学了。母亲呢,则老了。
她的声音在夜晚的暧昧空气中飘荡,时高时低,时断时续,有时清晰,有时则如梦呓。这声音让他们的肉体冷却,让他们的欲望凝固,也让夜晚显得更为宽广和博大。声音消失的时候,肉体重新变得灼热,欲望再次燃烧,他们又像两滴融化的糖稀一样粘在一起。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119。
鲁辉说:“我在体验死亡。”
安琴说:“我在体验复活。”
鲁辉说:“我想变成婴儿,居住到你子?宫里。”
安琴说:“我再把你生出来,让你长大*。”
鲁辉说:“这是痛苦的。”
安琴说:“也是甜蜜的。”
鲁辉是个悲观主义者,安琴是个乐观主义者。
黎明时,最后一次性爱风暴过后,安琴不再讲述自己的故事了,她认为她的故事可以告一段落了。鲁辉应该说说他的故事,这是她所期待的。他应该讲讲,因为她已经讲过了。可是他好像无意去触及这些话题。于是她去触及。她说: “我对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他沉默了一阵儿。
她以为他在回想,或者是考虑从何说起。她没想到他对这个话题如此敏感,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变凉了。她的手感到了潮水的退却。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异常陌生,冷入骨髓,令人不寒而栗。她不相信那会是他的声音,然而又确实是他的,没错。他说:
“我没有家庭,也没有过去。”
这怎么可能呢?她想,也许他受到过伤害,他不愿回首。
空气快要凝固了。
鲁辉望着天花板,心里翻腾着波涛。但从他僵硬的表情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有些东西是无法解释的。他怎能解释清楚他的这句话呢?他能对她这样说吗?比如——
“过去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我是从一片光中诞生的,我诞生刚刚几天,的确没有家庭和历史。”
这样说是不会有人信的。
所以他干脆不说,不解释。
他知道这对安琴是不公平的,可他别无选择。“鲁辉”之前的生活和经历他是永远也不会说的,他甚至连想也不愿去想。该忘却的必须忘却。
安琴没有再追问。
这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结。一个解不开的结。
鲁辉穿衣前吻了一下安琴。这是一个冰冷的吻。也是一个歉疚的吻。他想对她说对不起,但心里说的却是:“不要试图了解我的过去,这是危险的。”
在他的*将要移开时,安琴搂住了他的脖子,疯狂地回吻着他。
两颗豆大的眼泪滑下她的面颊。
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她触到了他的伤口,让他痛苦。
其实不是这样。
但他无法向她解释。
他心中的某个地方仿佛被触动了,眼一热,眼眶中竟然蓄满泪水。他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同时心里在说:“我无法自拔,不可救药。”
爱情,让他既感动又愧疚。
爱情就是命运,他想。他突然朦朦胧胧意识到爱情将会对他的命运发生决定性的影响,但他却不知道这种影响意味着什么。
他穿衣服的时候,安琴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眼神热烈、温柔,一往情深。他想对她笑笑,但笑不出来,只是做了一个怪脸。他将T恤塞进裤腰里,扎好皮带,弯过腰去,拍拍她的面颊,说:“我走了。”她点点头,眼神依然如故。
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在院子里停留片刻,回头望一眼安琴的窗子。
“我决不辜负你!”他说。
这是他的誓言。
然后他走出了院子。
城市刚刚苏醒,不少店铺的门还紧闭着,但早餐摊点前已有人在吃早餐了,大街上也有人走动。这些人看上去都平平常常的,毫不起眼,平庸而从容,看不出他们怀有任何梦想或激情。(然而此时鲁辉对他们却非常羡慕,不为别的,只为他们都拥有一个没有罪过的过去。他却不同,他没有过去。如果一定要为他找一个过去的话,那也是一个他不愿要的过去。在叫鲁辉之前他叫另外一个名字,一个上了某省公安厅通缉令的名字;过着另外一种生活,一种不堪回首的罪过的生活。
他不认为他与那个犯过罪的人有什么瓜葛。
那个人已经死了。
然而他们是幸福的,他想,平庸就是幸福。
他也渴望幸福。
他对幸福要求很简单,一份爱情,一个家,足矣。
可简单并不等于容易实现,主要是他感到自己有良心了,而良心正是不安的根源。
记得一位老师说过,人每时每刻都在死亡和诞生。人是由细胞组成的,而细胞每时每刻都有一部分死亡,也每时每刻都有一部分诞生。十年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因为组成那个“我”的细胞早就死完了。如果说一个人的组成成分全部死亡了,我们还能说这个人是活着的吗?
继续推理,十年前的“我”既然已经死了,十年前的“我”的行为就不应该由别人来负责。同理,八年前的“我”或三年前的“我”也已死去,那个“我”的行为也不应该由别人来负责。在此,“别人”指的是现在的我,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不应为过去的“我”的行为负责?作为鲁辉,也即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必要为过去的我(还是不说出“过去的我”的名字的好)的行为负责。
我与过去已经一刀两断,他想,我是鲁辉,我不再是那个通辑令上的人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消失了,蒸发了。
他犯的罪与我无关,鲁辉想,真的无关。
两年前他把名字改为鲁辉,如同戴上一张面具。于是人们把他当作鲁辉,没人注意他就是通缉令上的那个家伙。
那天,世界奇异地向他“闪灵”之后,他意识到面具后面的家伙逃之天天了。“面具”独立了。鲁辉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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