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第46章


姬疏一声惨叫:“干嘛呀你!”
郑喆有点不好意思:“夏天嘛,如何能没有蝉鸣呢,哈哈。”
“郑二我怎么看你这么不对劲儿呢!”姬疏一巴掌拍在郑喆后背上,“你是这种人吗,啊?戳虫子?你可笑死我了!”
郑喆收在袖里的手指僵了僵,面上却丝毫不显:“怎么,不许人有点童心吗?我们南方长大见识短浅的孩子好奇心重也不行?”
“行行行,你有童心,你最可爱,”姬疏投降了,“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郑喆一笑,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
三岁能字八岁能文十二治洪十五平乱十七改革,文王太子天人之姿身负厚望,最终留在文献上的也不过短短几行干巴巴的文字。在政|治交易中诞生,又在阴谋勾结中退去,“从来不那正眼瞧人,连对儿子都爱答不理”却毕竟是作为母亲的那人也以如此悲惨的方式在历史中落幕,留下后世不堪的评价。
“这下还能找个清净地儿吗,”姬疏哀叹,“想一人静静怎么就这么难啊。”
郑喆这才反应过来生不易不见了:“你们不是来太史寮找人的吗?客卿先生进去了?”
姬疏“唔”了一声,顿了顿道:“人找着了——”
郑喆还没来得及激动,见姬疏转过脸看着自己,眼中有沉重警告的情绪:“我师父同你说的任何事,都要三思过后再做决定。”
郑喆一愣。姬疏的声音压得很低,被蝉鸣重重盖过,带着细微却重逾千斤的力道灌进他耳里。
“你。。。。。。”
“郑二公子?幸会幸会。”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走出院门。
郑喆第一眼见到山无鬼时,仙人正一手微微撩起长袍前摆抬脚跨过门槛,一只黑靴踏上青石板,素白衣裳轻轻落下,带起林间清风,有云山雾绕的出尘气质。
郑喆端正身形行了个大礼:“久仰仙人大名。”
山无鬼不避不让,受了礼,缓步走下台阶,在尖锐的蝉鸣声中叹了口气:“聒噪。”
他话音一落,蝉鸣便止息。
一看椿树,一排鲜红的线已然变成了灰色,原来是那些椿皮蝉又阖上了翅膀,死沉沉地贴在树皮上。竟仿佛被仙人这一口气叹去了生机。
山无鬼问:“便是二公子有事相求?”
跟在身后的生不易连忙回话:“正是,二公子与当年师弟的情形有五分相似,皆是先天禀赋之疾。”
郑喆补充道:“是因生不足月,胎元不稳,脏气不充。此前已有数位名医诊断。”他原想着仙人诊病或许与众不同,但也总有把脉观色的步骤,岂料山无鬼只将他从头至脚迅速过了一眼,便给出结论——“岂止五分,乃八分相似也。余下两分也不过是缺了那冶葛之毒而已。”
郑喆还没听明白,姬疏已经黑了脸色。生不易也大惊,诺诺道:“那这、这岂非也要。。。。。。才能医治?”
山无鬼慢悠悠道:“□□凡胎受不住禀赋之疾,唯一的办法就是脱胎换骨。”
简直和当年对姬疏说的话一模一样。
郑喆不明个中利害,正待仔细询问,却被姬疏打断——“不是唯一,我也有一个办法。”
“哦?”山无鬼饶有兴趣地挑眉。
郑喆连忙道:“诸位能否与我解释一二?仙人的办法是什么,殿下的办法又是什么?”
就在此时院门口冒出一个人头,朝这边嚷道:“视空,大人找你!”
视空是谁?郑喆第一次体会到了一无所知的痛苦。
生不易忿忿道:“师父,您何必屈居此地!”
哦。
山无鬼遗憾地对郑喆道:“二公子,事务缠身不便多陪,实在抱歉。”
“但是。。。。。。”郑喆有点着急。
“殿下的办法是什么,直接问他便好。至于我的办法,我这两个徒弟都很清楚,倒也不必听我亲述,”山无鬼笑道,“若是殿下的办法更好,那自然也不必找我。若还是想用我的办法,正好我在皋京的事也要做完了,近日正打算回一趟昆山,到时途径郑都,再让他俩找我便是。”他完全不在意小徒弟突然截胡,或许是对自己的判断有完全的信心,或许是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治好郑喆的病,说完便点点头:“告辞。”
生不易追着山无鬼的背影,急急小声叫:“师父。。。。。。”
山无鬼跨进院内,反手背在腰后冲生不易摆了摆。
“这是个什么情况?”郑喆看看山无鬼很快消失在院里的身影,又看看师兄弟二人。
“回去吧,回去慢慢告诉你。”姬疏说。
他们是早晨启程去的禁苑,回到驿馆也不过午时。三人草草用过午膳又关进东厢商议,远山在外守门,靠在门边站了半个时辰,又抱着剑坐在台阶上。
若黛端着饭后的药汤过来,远山隔着半条走廊朝她摇摇头。
静室大敞的窗户也掩得严严实实,外边完全听不见一点声响。
事实上,里间气氛也十分沉滞。
“所以,这其实是一种饮鸩止渴的策略么?”郑喆轻声问。
姬疏安慰他:“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方法。”
郑喆扯出一点笑容:“你说的,不就是客卿先生一开始给我试的么。伐神木建楼宇,借灵气以养生。若是有效果也不会辛苦北上了。”
生不易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艰难道:“这个方法我毕竟不熟,或者您让他试试?”
郑喆不说话。
姬疏也不说话。他前不久才同生不易否认了自己设想的效果,这下当着郑喆的面真是不好夸口,更怕一说实话把人打击到心灰意冷。
这两人一沉默,生不易便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只觉得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一时心里也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儿,郑喆却突然笑道:“二位不必愁眉苦脸,我的病原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医好的。说起来,令师之风范着实令人钦佩,分明已是化外大能,却甘愿为人下属,这算是大隐隐于朝野?”
眼下这个情形,生不易倒也乐得顺着他转移注意力。“我师父不是甘居人下之人,似乎是在皋京太庙里有些事要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现任那个太卜眼高手低、才疏学浅,还日日对人呼来喝去,简直欺人太甚!我看师父也不能忍他太久。”
“仙人独行,与世无争,原来也有牵挂?”
“二公子说笑了,毕竟是在尘世生活,怎么能没点羁绊。我师父虽活了千八百年,身边熟人早已凋零殆尽,但也是从风华正茂的少年时期一路修行过来,怎么着也会有些散落各地的大能同窗。他们那个年代的人,灵根天赋极好,都是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彼此追寻踪迹,相互破解谜题,似乎是一种在茫茫人海中明证身份、独树一帜的乐趣。”
生不易一说起师父,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郑喆认真听着,有时点点头或者附和几声“原来如此”、“十分有趣”、“您当年与令师周游天下,也是在寻找那些大能留下的痕迹吗?”
“那是自然。从前追寻最多的还是一宽居士。居士算是师父的前辈,见识和手段都十分高明。。。。。。”
郑喆道:“了不起。”
“有一次还路遇归我先生,才知原来先生也是寻着我师父留下的痕迹一路找来。。。。。。”
姬疏突然开口:“别抓了,郑二。”
生不易与郑喆向他看去。
姬疏面无表情,朝郑喆端正放在膝头的手扬扬下巴。郑喆一低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衣缘。他这一身衣服原本用料就不讲究,竟给他挠断了几根线。
生不易看一眼师弟,无声叹息,悄悄退出了静室。
郑喆盯着膝头几根支楞的线头怔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双手捂住脸,脊背弯曲,支起一道无力的弧度。
姬疏的手兜在袖子里,跪坐在他身旁一语不发。
时间在静室里流淌得格外沉重,午后阳光扑在窗棂上,散出一片模糊光影,贴心掩护着同样需要修补伤痕的两人。
一天的飨礼结束,郑序姜虞回到驿馆时已经戊时。一行人衣甲未卸,适逢小司寇晚来拜访。为的必然是郑序遇刺一事。
院里一个人影也不见。郑序去请郑喆一同议事,开门的却是远山,只说二公子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郑喆本来多病,不宜劳顿,一路随同北上很是吃了些苦头。郑序也不做他想,请小司寇去了正房。
关上门一问才知,原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王上听说了郑使遇刺一事,颇为震怒,要将狱里的高猛严进二人立刻处决。
“要查案当然还是留下活口审问为妙,但毕竟是在朝觐时节,出现使臣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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