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额呼宫神》第45章


姬疏能清晰察觉到身侧生不易紧绷的手臂肌肉,严重怀疑那老人要再多嘴几句,师兄就要给他一拳挥脸上去了。百年后重逢就再难得见师兄这么少年意气了,姬疏颇为感慨,一边又不适时宜地猜测若这两老头真是打起来,究竟谁的辈分更高呢?
当然是生不易,开什么玩笑,毕竟是活过一个朝代的人了。所以生不易的师父反而年轻气盛?姬疏冷笑。
院里一小厮捧着龟甲盘从他俩身边路过。
“大人!”小厮进楼高呼,“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年初的卜辞应验了!”
老太卜持重地叹息一声:“嚷什么,多大点事。”语罢向前一倾身,“是哪个卜辞?”
“是‘王室将有内忧’。”
不是什么好预言。一众下属顿时议论纷纷。
“哦?”老太卜谨慎道,“你且说来听听。”
“今日有消息来称,北境的大旱已经向南逼近燕都了。燕公是天子伯父,燕公之忧不就是王室近亲之忧么?可不就是王室内忧?”小厮振振有词。
从未听闻如此穿凿附会之验辞。
下属的议论瞬间止息,楼内一派寂静。姬疏听见右边角落里响起一声为不可闻的嗤笑。
“好!”老太卜却很高兴,“既然这样,就去把验辞刻上。视空,你去吧。”原来太卜大人年老力衰,手腕抖得握不住刀,刻字都要人代劳。
视空从右边走出来,默默躬了躬身,随那小厮往外走。视空转身时,门外分明是混进太史寮却始终老神在在的两人立马缩到门边,站得笔直瞪眼看着白袍视空目不斜视地从面前经过。
侧脸轮廓利落优美,眉间一颗美人痣。
小厮将山无鬼领到右边小亭去,遍地置物架中费力腾出一席空地,再递上一把刻刀,道:“你就在这儿刻,刻完放左手边第一个架子第三格右起第二个空位上。听到了没?”
山无鬼接过刻刀不出声,也不讲究,直接盘腿坐下。不起草不打稿,直接上手。
那小厮嘿了一声,转身走了。
亭里还有几人在忙活,生不易和姬疏不敢上前,缩在楼阁墙角交头接耳——
“你说师父看见咱俩没?”生不易天真道。
姬疏:“呵呵。”
山无鬼低垂脑袋,专注地手起刀落。
“那师父还这么坐得住,是几个意思?”生不易道。
“急什么,刻个验辞要多久,”姬疏朝亭里一扬下巴,“这不就完了吗。”
山无鬼吹走腹甲上的碎屑,起身走到左边第一个架子旁随手放下龟甲与刻刀。下一刻目光投向两个久未谋面的弟子,秀丽的脸庞展露笑颜,眉间小痣鲜红,明艳如初。
师父亲选做私下勾当之地,在楼阁后方坡地之下。斜坡阻挡四方视线,目光所及空无一人,是商谈秘事的绝佳选择。
“我有没有说过叫你别来寻我。”山无鬼一身素白长袍,指尖松松拢住袖口,抱臂斜靠在小院后墙上,声音很淡。大概是才被当作祈雨活牲曝晒过好些天又马不停蹄舟车劳顿的缘故,他唇色有些发白,眉眼也略显倦怠,周身一股疲乏冷漠的气息。
可怜生不易一大把年纪了,在师父面前还是被训得缩手缩脚。
“无事当然不登三宝殿,这不是有事相求么。”姬疏把手兜进袖子里,与抱臂一般倨傲的站姿。
山无鬼目光扫过来,先将姬疏上下打量一番,冷淡的唇角牵出一抹笑:“障眼法使得不错。”说的是姬疏将一身国礼祭服施法隐去的事。
姬疏道:“不然还能穿着到处乱跑?”
“也可以脱下来。”山无鬼笑笑。
“脱下来?”姬疏眉峰立皱,隐隐有股怒火,冷笑道,“我敢吗?”
山无鬼却点点头:“当然可以。继续穿着也没多大作用了,你自己也能察觉到祭服上巫力的退减吧。况且。。。。。。”他略微停顿,落在姬疏身上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仿佛直穿透表皮看见了内里的某样东西。“侵蚀到一定程度,就没有再去压制的必要了。我只是很惊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保持自我意识。”
生不易也很惊讶,他隐约明白了什么,瞅一眼师弟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弟之前确实出现过记忆损失的情况。”
姬疏自己却明白了,紧咬牙根道:“还能怎么回事,请神容易送神难呗。”
这下生不易彻底听懂了。是当年为抵抗痼疾而引入体内的那位昆山树灵,要反客为主了。姬疏先时丧失记忆,恐怕就是因为祭服巫力衰减,压制不住树灵,意识被侵蚀了罢。至于为何能恢复记忆,生不易不知道,姬疏却能猜到,估计是给郑喆治病时无意间调用了树灵的力量,产生一定消耗,使自我意识得到了喘息。
“殿下,”山无鬼偏头看着姬疏,突兀笑了一声,“当年你不过求一个寿终正寝罢了,祭服的巫力也足够你撑过百年。如今大限已到,又何必贪恋尘世呢。”
生不易简直大惊失色。或许是漫长的寿命是他也记忆模糊了罢?这样冷漠的调侃,事不关己的语气,从前曾出现在师父这个人身上吗?
第31章 
姬疏已经冷静下来:“师父说的对,我本来早该离开了。可是,离开与死亡,难道是同样一件事么?我不愿意自己的躯壳被别的什么东西占去,尤其那个东西,还是我自己亲手从深山老林里放出来的。您当初,究竟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山花从瓦当上一串串垂落,红墙黑瓦白花,和风吹拂而过。山无鬼抬眼望去,素白衣袍竟也同风中生长的藤花一般纤尘不染,明净美好仿若仙人,立地就要飞升。仙人望着花串的眼神悠远深邃,是望向了更久远的时空。他也在问:“是啊,当初究竟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这句话,应当是对遥远不可知的时空里,那些早已模糊的人影说的。
姬疏曾对郑喆评价他的这位师父一双眼睛能视山而空,眼里容不下众生,是真正的高傲。这是对的。即使亲手坑害了自己的徒弟被人找上门来,山无鬼也只是在意自己的困惑,宁愿与那些同在仙途的人隔着山高水远交谈,对眼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生不易的声音突然试探性响起——“医治禀赋之疾只有这一种方法么?那郑二公子可怎么办?”事到如今,他竟还能记得辛苦北上皋京的初衷。
对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大弟子,山无鬼就没那么客气了,斜斜一个眼风扫过去,有点嫌弃地说:“那日你来,我不是已经讲过,具体情况要等我见着人后再说?若是情形没那么严重,自然用不着引灵入体。所以人呢,带来了吗?”
姬疏简直一刻也不愿多待,转身就走:“我去门口等着。”徒留生不易在身后尴尬地唤了几声“师弟”。
院门口栽了一排香椿子,锈色圆锥叶片硬挺在层出的苍绿之间,一株株间距规整排列有序。还未靠近,一股馥郁的气息就扑鼻而来。
郑喆停在三步之外,呛得咳了几声。
姬疏将目光从香椿子上挪开,转过脸来评价:“娇贵。”
郑喆道:“咳咳、姬弥望,口下留德。”
姬疏噎了噎,道:“哟,跑一趟窦窖还给你知道了不少事呀。但是这个名字你还是忘了吧。”
“这有什么,”郑喆笑,“挺好一名字。”
姬疏叹气:“我父王,当年一定很想要个女孩。”
郑喆:“哈哈哈哈。”
姬疏警告道:“总之,再提这个小心我翻脸啊。”
郑喆还是乐不可支。
姬疏于是闭上嘴,黑着一张脸转回去继续观赏香椿锈红色的锯叶。
郑喆抬袖捂住鼻子,慢慢上前,弯腰去看香椿树皮上趴着的一列灰色斑点飞虫,好奇道:“这是什么虫子?”
“椿皮蝉。南方小孩儿真没见识。”姬疏扳回一城,不屑道。
郑喆继续好奇:“原来是一种蝉啊。是因为长在椿树上所以叫椿皮蝉吗?”
“这就不知道了。”姬疏把手兜进袖子。
“会叫吗,这种蝉?”
“。。。。。。你戳它一下,说不定会叫给你听。”
郑喆回过头,对上姬疏的目光——“欸!”姬疏猝不及防一惊,“你来真的?!”
郑喆也吃了一惊,闪电般迅速收回手指后退一步——那只灰扑扑的小虫子被戳后张开翅膀,露出鲜红色外壳,并且发出尖锐的鸣叫。树皮上一列蝉受到惊吓,也纷纷用尖叫应和。尖叫蝉们沿着粗粝的树皮排成一条鲜红竖线,简直是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刺激。
姬疏一声惨叫:“干嘛呀你!”
郑喆有点不好意思:“夏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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