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第12章


达赖,是格鲁派黄教的活佛。格鲁派是西藏四个藏传佛教派别中,最晚发展起来的。在公元14世纪,格鲁派的创建人宗喀巴来到了西藏。在这里,他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僧人而努力。很快,他就成为了学识渊博的学者。
从他学习完满开始,他就戴上了黄帽。在朗达玛灭佛后,为了兴盛佛教的大律师贡巴饶塞,曾把自己戴的黄帽,送给即将去西藏弘法的卢梅大师。他说,你只要戴上这个帽子,就能想起我来了。于是黄帽所代表的,是持律法的律者。宗喀巴觉得,当时的佛教中有不少坏的习气,如果不能严守戒律,很难使佛教得到昌盛。他戴上黄帽,就是要学习古代的大持律者,成为一名复兴戒律的传教者。
后来,宗喀巴总结了大小乘、显密一切的教诫理论,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言论,他以囊括大典、众家的气度,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持律修行,成为有众多追随者的一代宗师。他的弟子们也以他为楷模,戴上黄帽,成为严守戒律的修行者。
自此,格鲁派也被称为黄教,是所有宗派中最严守戒律的。所以,红教所认可的僧侣婚姻,在黄教看来是绝不允许的,一旦犯戒,必将遭到惩罚和驱逐。
仓央嘉措正是这样一个宗教派别的活佛,作为一派的宗主,他不可能再有婚恋的自由。他被宗教生生割断了与俗世情感的联系,他必须成为守着清规、一心向佛的圣人。
这一点,是所有人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也是所有人认为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当所有人,将这当做自然、正常之时,又有谁去过问当事人的内心?
通常,出家为僧都是自愿而行的。即便出于生计,不得不去寺中度日,也是做好了割断尘世的准备的。但唯有这活佛,不会经过当事人的同意,一旦认定,便是生而为僧,个人的意愿,远没有生前注定的权力大。更何况,有多少人争着想去当这活佛,谁会想到有人不愿意?
确实,权力有其绝对诱人的香气,连仓央嘉措也在声声的赞颂中,感到有些许的飘然。虽然不是自愿,但他的心也慢慢地开始接受,权力成为侵蚀人心最快的蜜糖。
与此同时,那个叫做仁增旺姆的少女,正望着天空。天上的佛祖啊,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爱人?他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正肝肠寸断呢?或者……他已淡然地面对自己的命运,把我忘记……
我们无法还原当时的场景,但心中却有些微的疼痛。可以想象,那少女有怎样的痛苦,但当她回忆起与之一起度过的点滴时,又是怎样的甜蜜。这苦涩与甜蜜融在一起,成为一杯青稞酒,她必须慢慢地饮下去。直到流年将那苦与甜都洗净,留下无悲无喜的往事。回望时,只如阅读一个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故事。
这就是无可奈何,是必须断去的爱情。这世上,有多少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又有多少无可奈何断去的爱情?想那唐琬亦曾如此悲婉过。她本与陆游是青梅竹马的表亲,她终于成为他的妻子,却被婆婆赶回了家门。虽然再嫁,却哪抵得过那从小滋长在心底的爱情。
那日,她随了丈夫去沈园,偶遇陆游一张苍白的脸。她看到了他为她留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她怅然离开,不久便因忧郁与伤怀而卧病。在病中自作一阕《钗头凤》相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此后她渐渐病重,不过30余岁,便离开了人世。
是因陆游态度太暧昧不明吧?他这样轻易地屈从,放弃了他爱且爱着他的女子。大抵他亦是这样劝慰自己:既然缘分已结束,何必要苦苦纠缠?他没有抗争,屈从于渐渐平庸的日常。却未知,她心中的伤痛越来越深。他毕竟自有前途,有花团锦簇的事业。哪比得上那女子,整颗心都烧在一段爱恋里。
这世上,有几个男子,能够为了自己的爱人,勇敢地抗争?
当然也有《浮生六记》的作者,明朝文士沈三白,为了保全妻子离开家族,自过起了悠闲的生活,这才有了《浮生六记》,这才是共患难的爱情。而杜牧笔下“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的故事,则是女子因珍视自己的丈夫,跳楼殉情的传奇。
这是血淋淋的爱情,是生死不渝的执著。仓央嘉措未作这样的选择,但对此,我们亦无法责备。毕竟,他还太小,他还有他的信仰、他的佛,在桎梏着他。
而身为一个女子,到底希望怎样呢?是愿那人安于现实,怀着歉疚慢慢老去,还是与他一起血溅三尺,为爱情放弃一切?
此时,我们尚不知仁增旺姆会做怎样的选择。但我知道,那个少年僧人,已改变了初衷,愿意接受一切。痛苦的,令人艳羡的,他都认了——或许未来的他,坐在寂寂的殿堂中会后悔,然而此时,他的心与双眼,都已被新奇的景象,与崇高的地位所掳获。
但我们,仍旧无法责备他。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命运。选择好好地活下去,或许,并不比选择绝望的爱情更加不堪。
第10章 无处话寂寥
在盛大的仪式之后,仓央嘉措终于正式坐床了。当庆典渐渐地沉寂下来,15岁的仓央嘉措,在布达拉宫的金顶下,开始真正享受活佛的生活。
他穿着华美的锦衣,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每餐享用着侍者供奉上的金莼玉粒。在最上等的印度香的香气中,他阅读着厚厚的佛经。此间,他每天所见的人,除了教导他的经师,就是桑结嘉措。
桑结嘉措来见仓央嘉措,不仅是用第巴的身份,更是以老师的身份来教导他。虽然他现在心中向往的是政治,但他确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作为五世达赖的得意门生,他不仅通晓经典,更善于辩论。他常年服侍在五世达赖身边,不仅了解五世达赖的生活起居,更了解他的思想。由他来做新一任达赖的老师,自然再合适不过。桑结嘉措告诉仓央嘉措,他现在的学识还不足以真正担任起达赖的重任,如今首要的任务就是学习。
第巴的话是没错的。达赖是藏族宗教的首领,虽然地位崇高,但如果没有真才实学,也很难服众,所以仓央嘉措必须成为通晓各派的一代宗师。这让他必须把整个身心,都沉浸到佛学中去。
钻研佛学原本也是仓央嘉措喜欢的事。在他看来,佛学是汪洋的大海,他虽然已经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绩,但这远远不够,离他理想的境界还有距离,所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佛学的研修。
即使在他爱着仁增旺姆的时候,他也在用对她的爱,来理解佛学的境界。他觉得,他对仁增旺姆的爱,和对佛学的爱,有很多相同之处。它们都让他心中无比温暖,它们都让他想要与之亲近,它们都让他愿意为之付出一生。
佛教也是讲爱的,只不过它的爱,是对众生的爱。但如果一个人没有去爱过,又如何去理解那么博大的爱?他原本也只是对佛教充满了好奇,但当他爱过之后,他才知道佛的爱有多广博,他才知道佛的伟大。
可现在,他的爱没有了,他也就只能去爱佛了。他愿意沉浸在那知识的汪洋中畅游,他愿意去体味佛对众生的关爱,他也希望自己将来有一天,能像佛一般去关爱众生。那时,他终将成为一个合格的活佛。
桑结嘉措很满意仓央嘉措的表现,他现在完全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孩子。他也愿意悉心教导他,毕竟一个有才学的达赖,才能让他站稳脚跟。他教导他经文,教导他历史,教导他做人,他唯一没有教导给他的,是政治。
虽然自五世达赖以来,已经是政教合一了,但手握大权的桑结嘉措并不希望被新的达赖夺去了权力。他希望六世达赖能够把心思放在经书上,而不是政治上。他不能冒险地,让仓央嘉措去轻易接触政治。当年的五世达赖在这方面非常有才干,桑结嘉措担心一旦让仓央嘉措接触一丁点的政治,他就可能发挥出不可估量的能力来。
不,他不愿意,他更愿意让仓央嘉措当自己的傀儡。仓央嘉措现在还年轻,人也羸弱,只要让他不管窗外事,他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傀儡。这是非常理想的状态,桑结嘉措一生的权势,就看能不能操纵这龙驹了。
可渐渐地,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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