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第18章


希望仓央嘉措声望渐隆,他只希望大家都知道他的存在,如此便好,别的,能低调就低调吧。
作为主持这些活动的拉萨三大寺堪布而言,虽然六世达赖已经坐床继位,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初入佛门的后学。活动时在场的都是得道高僧,六世达赖的位置安排就成了一个难题:如果让他居于高位,他又学识不够;如果让他居于稍矮的位置,他的地位又不允许。既然两相为难,不如干脆不请。
如此一来,当全拉萨的信众都兴致勃勃地赶赴法会,去感受佛法的无边时,仓央嘉措只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寝宫的窗边眺望。他看得到那些燃起的烟火,那是来朝拜的人烧的香草堆。他想象着那人山人海的境况,那该有他坐床那天那么热闹吧。
想着想着,他的心中亦生出了一丝恼恨,他恨这身份束缚了他,连这亲近佛法的机会也不给他。但他很快就为自己的恼恨而后悔,他现在要一心向佛了,贪嗔痴恨都是不可有的情绪。一旦处理不当,自己就会罪业缠身。
他默念了几句六字大明咒,提笔写下一首诗:
死后到了地狱,
佛有照业宝镜。
这里处置不当,
那里赏罚分明。(萧蒂岩译)
佛法是无边的,不要以为这只是心中的一闪念,不会被佛知晓。这一闪念,可能引发原本平静之心的波动。这一波动,可能将多年的修行,毁于一旦。修行是自己的事,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仓央嘉措急切地想要抹去心中的闪念,他在六字大明咒的帮助下,慢慢地静下来。他看了看供奉在寝宫中的佛像,心想,佛在法会上吗?不,佛无处不在,他更在自己的心里。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本经书开始诵念。他要为自己修得一颗静心,在平静的岁月里,品平静的美好。
第15章 宕桑旺波
当世俗的生活在心灵中,打下永不磨灭的印记,它就此具有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坚持。它总会在静得几乎快空掉一切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然后就像滴落水中的墨滴一般,迅速地晕染开,展示着美妙的痕迹,让一颗心为它神牵了去。
仓央嘉措的活佛生活,大约就是被这根深蒂固的印记所侵蚀了,原本可以简单的生活,注定要变得不简单。在静穆的诵经礼佛的日子,他的心底不时浮出世俗的影像,仿佛一部永不停播的电影,那剧场永远开着,到了钟点就开始播放令人熟悉的画面,一遍又一遍,永不厌倦。
静穆的心,就这样被热闹和喧嚣的温情,撞击了一次又一次,撞得那端坐的身影开始摇晃。静坐参悟,变得越来越难,一颗心总是探视着窗外。那里有什么?那里有惹得三千烦恼的迷障。可这迷障竟有动人心魄的美,让人禁不住顾望。
人影幢幢中,有艳丽的花摇曳着身姿,招摇着最大的魅力。仓央嘉措想,那应该是一种叫做美好的东西,世间或许并不如佛经中说的那么不堪,它亦有美的存在。
事实上,在大乘佛教的经典中,尘世并非是被一棍子打死的。看过《圆觉经》的人,都会感觉世间原来不只有业,还有美。这些美充斥在我们周围,无处不在,却又悄无声息。¨wén ,rén, shū, wū¨它等待着明察的眼睛去发现,等待着善感的心灵去感知。
佛陀之所以说世间之人业障重重,是因为世人的眼睛,容易被外貌美丽的事物欺骗。当看这个世界时,只用双眼,而非用心灵,尘世就是一个被伪装起来的世界。但当有一颗明辨的心,马上就能从浊世中分出美丑来。
佛陀知道世人愚昧,所以夸大了对尘世的贬斥,让人更多地去看它的恶、它的丑。至于美,那不是一般人能够碰触的。那非得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在世间将其一一简析。这是佛陀故意让世人有的误会,其中有很难言传的智慧。
到了佛陀即将灭度之时,他亦担心弟子们对于尘世的了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又苦口婆心地传授世间有美的秘法。这是要已经看透世事尘埃的心灵才能修的秘法,它能让人洞悉世界的真相,得到真实完美的世界,方知大美自在人间。
于是佛理尚要向人间求,才能真正求到。坐了苦禅,未必能看穿一切;逍遥人世,却可能即身成佛。
我们无法得知,仓央嘉措的心,是否真是洞见了,佛学的这一真相。但我们知道,他相信世间有美,他发觉枯坐于高台,会有所亏欠。他要去弥补这一空缺,这一遗憾。他不要修枯寂的出世法,他要修生动的入世法。
于是,他再次披上了俗装,走下高高的布达拉宫,走过无人的空寂,去那热闹的处所,寻找美的所在。
可什么才能叫做美?仓央嘉措的心里,并不十分清晰,他或许为父母对他的爱而感激,他或面对乡邻的守望相助而感动,他或许因自由自在的惬意而心怡,他或许对曾经的爱依旧心有向往……
不可否认,生活中关于美,可以有很多的解释。它们,是世人能在这个世间存活下来的理由。
美可以是关于友情:挽着闺蜜的手,逛街,吃甜腻的蛋糕,抱着一大堆零食,准备回家继续八卦。也许偶然在街上遇见彼时相恋的人,却由于朋友的陪伴,冲抵掉以前的不快乐,由此可以对其报以微笑,潇洒地走开。或者是约上两三知己,大快朵颐,酣畅淋漓。
美可以是关于亲情:与父母吃饭;和父母共同翻看小时候的照片,怀念长大的点滴;紧紧地牵着父母的手一次;给他们一个几乎可以窒息的拥抱;在他们的耳边轻轻地说一句我爱你。
美可以是关于感受:痴痴看着满满杨柳树的经幡,飘动在风中;或用手指静静划过布达拉宫雪白的墙壁,感受过往浓密的历史;或用手掌推动一个又一个的经筒,感觉无数人留下的温度与纹路。
美可以是关于细节生活:或静静蜷缩在沙发中,让低沉的法语歌充斥房间,让灯光照在泛黄的书籍上,看手边的茶还冒着热气,慢慢度过长夜;或带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宠物,出去走走,看在中心花园跳舞的中年、相依坐在木椅上的古稀老人、飞奔去父母身边的孩子们,感受这里的欢乐连连,笑声不断。
当然,最能让人心激动的,还是爱情,那是夜空中最美的焰火,燃放着惊世骇俗的一瞥。即便是心里受过伤,人依然希望,自己能够去期盼那绝世的美。然而爱情的美,并不仅仅是拥有爱情,也可能是为了等待爱情。
几米说过:“我遇到猫在潜水,却没遇到你;我遇到狗在攀岩,却没遇到你;我遇到夏天飘雪,却没遇到你;我遇到冬天刮台风,却没遇到你;我遇到猪都学会结网了,却没遇到你。我遇到所有的不平凡,却一直遇不到平凡的你。”等待与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需要时间。
仓央嘉措决定行走在人群中,看那芸芸众生,他的心底依旧期盼着爱。他想相信,那感情是美的,他想去再次体验。或许只有这种美,才能让他感觉生命的价值。他想要坐在茶馆、酒肆,等待让心灵为之激越的感情。
于是,从布达拉宫一直伸向八角街,一个高贵的青年出现在街头的酒肆中。华贵的细氆氇长袍,高筒的牛皮靴,儒雅却不敢让人正视的逼人英气。仿佛是一匹汗血宝马,突然闯进了驴棚,嫉妒和怨恨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最终化作不屑和疑虑。
从此,一个人在拉萨拥有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
住在布达拉时,
是日增·仓央嘉措;
住在宫下边时,
是浪子宕桑旺波。(高平译)
但他究竟是哪个他呢?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姓甚名谁,代表着一个人的符号。古往今来,人们对姓名十分看重,几乎把它当成最重要的人生价值载体之一。
仓央嘉措的名字,注定是要流芳百世的。它是班禅为新的达赖转世所赐予的姓名。这个正式的法名为普慧·罗布藏·仁青·仓央嘉措,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可这名字代表的大权,对于仓央嘉措而言,只是天空中的流云,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有的,则是终日的禅香青灯,对从小在自由中成长的仓央嘉措而言,那是怎样煎熬的禁锢呢?
辽阔的草原,高远的蓝天,与心爱的姑娘执手相看的美愿,只能化作幻境,成为依稀的梦境。这只在高原搏击长空的雄鹰,如今却成了被关在“金顶”里的“金丝鸟”,每夜寂寞侵袭,便辗转反侧。压力下必有反抗,此时,任何力量也牵制不了,六世达赖萌动的春心。
他应该曾经常常在心里,暗暗地感激他幼时的朋友。塔坚乃是仓央嘉措儿时的玩伴,比仓央嘉措大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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