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生》第186章

这样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宫殿，真的会是白晋这个新拜仙班的小神殿室吗？
他们穿过前厅，面前是长长的幽深曲径，院落中仙草奇葩争妍斗艳，彩蝶翩飞，好一副姹紫嫣红的春意盎然。这样瑶台仙境般的繁盛，上官清凌却蹙了蹙眉——这样鼎盛的风华，既不会是白晋喜爱的，更不是莫梓痕的杰作。
白晋走在他们前面引路，一直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秦轩皓似乎看穿了上官清凌的心思，悄悄向她传声：“这碧渊宫中的女主人，并不是莫师姐。”
上官清凌的脚步蓦地顿住了。白晋看似心不在焉，其实却洞察敏锐，回头道：“怎么了？”秦轩皓轻轻拉了拉上官清凌，向白晋道：“没事。清儿说这雪鸢花开得十分好。”
白晋不疑有他，或者说他就算有疑也会心照不宣，只是淡淡一笑，道：“师妹若是喜欢，我命人准备一些花种给师妹送去。”
上官清凌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秦轩皓这句话的意思。她又忍不住抬起头打量四周——金屋雕翎，琉璃碧瓦，好一派波澜锦绣的神仙宫阙。白晋走在前面，略有些峭瘦的背影显出几分落寞。这样金碧辉煌的碧渊宫的女主人，是谁？
三人进了正殿，白晋坚持请他二人坐了上座，命人奉上茶来。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上官清凌一直没有说话，起先是秦轩皓同白晋寒暄了几句，随后白晋躬身询问上官清凌一些现在灵气修为的状况，至多聊一聊如今仙界的事情，却只字未提八百年前在灵山那些最该刻骨难忘的岁月。
秦轩皓起先没将实情告诉她，就是因为预见到了如今这场面吧。
上官清凌低垂着头，心中却是万般思绪翻涌。从前白晋对莫梓痕的那些点点滴滴，她都是看在眼里，这八百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一觉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晋和秦轩皓天南地北地随意聊些事情，忽然有仙侍从外面匆匆进来道：“夫人回来了。”
白晋起身迎了出去，上官清凌与秦轩皓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眼中颇有些奇怪的神色。白晋出去了，秦轩皓压低声音道：“白师兄这位夫人是南星天君的长女，掌九州奇珍的司珍仙女。”
司珍仙女？难怪这碧渊宫声势非同一般，原来这位夫人还有如此的来头。上官清凌不自禁地哂笑了一声，原来就连白晋也可以变成这样？
她没有说出来，但秦轩皓显然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转眼间外面传来一阵环佩轻响，白晋陪同一名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十来名仙侍。
这女子一身紫色广袖鎏金绣袍，颈间戴了一串摇光浅金珠链，高高的发髻上缀满了炫目的点翠瓒饰，整个人都处在一个令人瞩目的高度，让人想转开目光都难。这位司珍仙女的五官并不十分秀丽，但点缀在满身的珠光宝气中，也就无端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玉轩将军，清瑶神女，难得二位大驾，可真是稀客。”不待秦轩皓他们说话，这位女主人已经笑着迎了上来。“前些日子听说清瑶神女下界了一些时候，回来又遇到些变故，就连小妹的喜酒也未曾喝上。算起来有些日子没见了，我也听我家官人说二位……”她掩嘴笑了笑，道：“先恭喜将军和神女了。”
分寸得当，举止得体，乍一看果真是无可挑剔。可是上官清凌心中似乎总有一个地方隐隐觉得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她又确实说不上来。
“多谢，白兄与夫人的大婚之礼还未来得及送上，还要请夫人海涵才是。”秦轩皓站出来挡了，他当然知道上官清凌此刻懒于应付这些。
随意客套了几句，秦轩皓与上官清凌告辞了出来。白晋当然看出了上官清凌的异样，更加明白这异样是怎么回事，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坚持将他们送到宫门外。秦轩皓和上官清凌上了马车，白晋在外面挥挥手道：“二位大婚之日，千万别忘记了请在下喝上一杯喜酒。”
“一定。师兄保重，我们告辞了。”虽然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秦轩皓还是习惯称呼白晋一声师兄。他回头看一眼，上官清凌坐在他身边，仍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要抬起头来向白晋告个别的意思，没有勉强她，向白晋一抱拳，回身关上了车门。
那些天马灵性异禀，当然不用专人驾车引路。
“清儿，你心里在怪白师兄？”马车远离了碧渊宫，秦轩皓轻声道。
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上官清凌淡淡叹了口气，仍是望着窗外：“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就是身为仙家也不例外。若早知如今，莫师姐恐怕……恐怕根本不想飞升吧。”
秦轩皓未置可否，顺着上官清凌的目光向远处的浮云看过去，半晌才道：“一百多年前天帝下旨册封仙家，可是荫补推蒙，到最后白师兄和莫师姐二人当中，只能有一人可以位列仙班。”
上官清凌心中一惊，转过头来看着他。秦轩皓续道：“当时路过天后的群仙会，司珍仙女却一眼便看上了白师兄。后来……我去了西土两三月，回来之时白师兄和司珍仙女已经成亲了。几日以后天帝敕令便下，莫师姐拜为司寿仙君座下紫金神女。”
上官清凌相信秦轩皓不是故意隐去了其中的细节，他并没明言为白晋辩护，说的也不过是中肯的事实。至于他不在的这短短两三个月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终究是谁也不会知道的了。白晋明明看出了上官清凌的误会，却仍是没有为自己解释一言半句，想来他也并不想再提起此事。
上官清凌长叹一声，心中千万般思绪腾跃翻涌，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马车不知何时已离开了仙界，朝着北海之滨而去。上官清凌发现马车正渐渐靠近海面，远远望了望，道：“这是何处？”
说话间海天相接处一抹青墨色的轮廓渐渐涌现出来，秦轩皓指着那起伏的线条，道：“北海落樱山，这是莫师姐的仙府。”
远远地便看见山下海滩上有一个红衣的身影，正弯腰在海滩上拾着什么，臂弯里还挎了一只竹篮。听见天空中銮铃声响，她愕然抬起头来，正见一驾华盖辇车停在了面前不远。
车门打开了，一名白衣女子从里面跳下来，赫然正是上官清凌。
“师妹”莫梓痕惊喜交加，手中的竹篮连同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她只是全不在意，飞快地向上官清凌跑过去。“师妹你……你终于醒了”莫梓痕拉住上官清凌的手上下打量，瞧出她身上的气息早已非同往日，眼中已是盈盈泪光闪动。
莫梓痕的样貌身形一点没变，依旧是那般的妖娆妩媚，顾盼神飞。只是那双摄人魂魄的丹凤眼中不知何时添上了一抹淡然，比她原来的与世无争更加深邃，更像是看够了沧海桑田之后的大彻大悟。
就连白晋都始乱终弃，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执着和留恋的？
“师姐……”上官清凌握住了莫梓痕的手，一时间却哽咽住了。莫梓痕笑着抹去眼角的泪光，远远朝秦轩皓招手：“师弟，快过来，我备下了好酒，已经在梅树下埋了一百多年了，只等着有人与我同饮，如今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
莫梓痕的仙府中朴素平常，根本不像什么神仙洞府，不过是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山洞罢了。只是其中清涧细流徜徉而过，泠泠清歌，倒是别有一番雅致的韵味。
这一天莫梓痕和上官清凌都喝得酩酊大醉。亦或许是应了那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秦轩皓只是淡淡看着她们，陪她们饮了不少，不过他却没有些许醉意。
“师姐……你……你在这里还好吗？不如……随我们回仙界去吧……”上官清凌似笑非笑，又将一杯酒递给莫梓痕。
莫梓痕半点不推辞，接过来一仰头便饮尽了，笑道：“我在这里有自己的事情要掌管，改天有了空闲一定去叨扰。嗯……你们的喜酒我一定会去喝的。”她的眉眼弯成一个完美的弧线，眼波流转着一抹惊世骇俗的绝美。
上官清凌笑了。“师姐，你不怨……白师兄么？”此言一出，秦轩皓在下面悄悄拉了她一把，上官清凌却像是真的醉了，只是不理睬，认认真真地看着莫梓痕，等着她回答。
莫梓痕嘴角微扬，淡淡一笑，目光远远望了出去，很久才轻轻摇了摇头，轻笑道：“不怨……没什么可怨的，他将这唯一的仙位让与我，我……该感激才是。毕竟跟我成亲……可不得半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