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遥远的过去》第19章


“送了这次可以,总不能送一辈子啊。”语气豁达的如同那个捣蛋鬼在一夜之间长大,抬起头来,却没有从两个一直关爱我的长辈脸上看到欣慰。
笑了笑,把车票揣到兜里,我挨个抱蒋阿姨和小陈叔:“注意身体,多保重。”
说完了提起行李,头也不回的汇入到进站的人流中。
那个人的道别,我没有期盼过,他也没有出现,连离家时,二楼他房间的窗口里,也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人影。
到C市下了火车,出站就被热情迎新的老生搬着行李送到学校,一路注册领表,飞快打包送到四人住的女生宿舍。
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常文心的,刚推开宿舍门,就看到屋子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一个正啃苹果的大小姐,身后一群叔叔阿姨争着帮她铺床,上下瞄了我两遍,大小姐皱皱鼻子:“你一个人来报道啊?三姨!我同学一个人,帮她收拾床!”
于是手里的行李立刻就被抢走,慈眉善目的中年阿姨熟络得仿佛就是我的家人:“这么个可怜孩子,怎么一个人来学校啊,来,阿姨帮你收拾!”那个大小姐那里早有两个人在收拾东西,她原本都闲着。
啃着苹果的大小姐抬头瞄我一眼:“不用谢我,我叫常文心,大家以后都是朋友。”
愣了一下,默默然就笑了,如果留在本市读大学,我入学时恐怕也是这幅架势。
原本认为会困难重重的入学程序,因为一路碰到的全是热心人,意外的顺利。
两年后大家已经十分熟悉,某天常文心不经意地提起入学那天的事,摸着下巴说:“你知道吧,你刚进宿舍那一笑,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历尽沧桑看破红尘了哪……”
那时候我立刻捧着饭盒做林妹妹状幽然一笑:“就这样?”
常文心顿时鸡皮疙瘩横起,雷得生生少吃一两米饭。
大学四年,每年的学费都会有汇票按时寄给学校。我到校的第二天,就收到封装着一张储蓄卡的快件。我从来没去银行查过,不过应该每月都有会打进去生活费。这个专业的课程并不紧,我有时间出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再不用托庇在别人的余荫下。
自从踏出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城市,但是有时还会给蒋阿姨和小陈叔打电话,刚开始密切一些,后来忙了逐渐就少了,无论如何,逢年过节,总还会打过去问候。那边也间或会有电话打过来,一般都是嘘寒问暖,关心下近段的生活。都很默契,没有一句提到那个人。
唯一一次破例的电话是大二时候,已经晚上10点,手机却突兀响起。那时我正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捂着话筒跑到店后阴暗的小巷子里去说话。蒋阿姨的声音里有着悲戚:“黍离,你回来一趟吧,你舅舅……”
我点了一支烟,斜靠在墙壁上笑:“阿姨,要是您有什么了,我马上回去,如果是他,等他死了之后,我或许会有兴趣回去看看他的坟。”说完挂上电话,回店里继续做工。
时光一年年过去,回忆一年年变淡,大四那年毕业聚餐,一群人喝得几乎疯掉,到处都是抱着酒瓶子四处找人表白的醉鬼,在几乎对本班所有的男生都表白过一遍之后,常文心回头抱住我。
我尚且还有一丝清醒,连忙举手:“我是女的,我是女的,别对我表白!”
常文心醉眼迷离:“李黍离!你肯定也暗恋过别人!说吧!你暗恋过谁?”
我也醉得七七八八,当仁不让地一脚踏在椅子上怒吼:“我当然暗恋过!我爱死他了!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震得旁边一圈喝得东倒西歪的人齐齐望过来。
“谁啊?谁啊?谁啊?”常文心也来劲儿了,“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
“去……我早就表白过了!”我挥手大喊,扶了额很痛苦地想,“他到底叫什么来着?”搜索遍记忆,却惟独没有那一个人的名字,只好抬眼,“我忘了……”
“切!没劲!”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常文心转头又朝下一个倒霉孩子扑去。
或许再也不会想起他吧,或许那一段少年时的回忆,总有一天会褪色成当事人都不再记得的往事。
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模糊,跟现在的自己渐行渐远。
如果不是那一沓厚厚的遗产清单,如果不是抽屉里唯一留下的那张照片,如果不是来到了这样一个安逸又适于回忆的小城,如果不是过去之门在猝不及防间被冲开,那一切就不会一一浮现……
那个在阳光下安然休憩的侧影,那双在报纸后沉静幽深的眼睛,那个在严厉过后隐约浮现温柔的声音,那双放在肩头带着淡漠温暖的手,那些在漆黑夜晚里围绕在身边的熟悉气息……他微微挑起的唇角,他手指间清冷的温度,他轻蹙起的眉头,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叫,黍离……
即使是后来的羞辱那样深刻,即使是最后的离去那样残忍。
他原来从不曾被忘记。
在那些不能再拼合的时光碎片中,在那些遥远得追不回的过去里。
在我的回忆中,不曾离开。
程寒暮。
第13章
再次清醒过来,雨已经开始下了。
仲秋的大雨,带着点逼人的寒意,在窗外的青瓦上敲出淅沥的声音。
花了十几秒钟打量完眼前这些发黄的蚊帐和陈旧却干净的家具,我这才想起不久前混乱的一幕。
载满沙石的卡车径直向我冲过来,接着就是不断划过脸颊和身体的树枝和枯叶,短暂的失去知觉之后,后来被人抱起来带到屋子里,都有隐约的印象。
“醒了?”床头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徐爱民手里端着一个搪瓷杯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也没低头看我,“你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除了擦伤之外,也没骨折。”
“嗯。”我答应了一声,试着晃了晃脑袋,紧接着却一阵眩晕。
“头部少活动,”徐爱民接着淡淡地,“虽然没确诊,你在床上躺两天也比较稳妥一些。暂时不能进城,没办法做CT和磁共振。头如果疼厉害,告诉我一下奇'…'书'…'网。”说着递过来两粒药,“你没有呕吐,静脉注射就免了,这是阿司匹林,自己喝下去。”
伸手接过药,我看徐爱民嘴里一串串冒术语:“你做过医生?”
“医疗常识而已,”看我一眼,徐爱民略微顿一下,“医学院待过几年,没有毕业。”
“哦,”一边端着茶缸子喝药,我一边笑了笑,“我原来也起过念头读医科来着,可惜成绩太差,只能读百无一用的文科。”
淡然望向窗外,徐爱民也没有接我口的意思,只是等我喝完了药,接过茶缸,低头说:“少用脑子,最好还是睡觉。”
我还是很惜命的,听到这话,立刻放了杯子乖乖躺下挺尸。
虽然有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医学院出身的大叔,但毕竟是没毕业嘛,何况这地方还缺医少药救护车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开不到,小心为妙比较好。
默不作声地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杯子,嘱咐我去睡觉的徐爱民却自己先开口:“我姐姐是有一个男孩,我姐出事以后,我还在学校,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那孩子被市政府送到孤儿院,后来让人领走之后换了名字,我一直追查不到。”
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苏翔英……或者说……舒桐,看到徐爱民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即便气质年龄不同,舒桐和徐爱民的五官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这样亲近的血缘,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痕迹。
说完之后,徐爱民顿了一下:“你问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至于我姐姐的墓地……我绝对不容许再有人打扰她的安宁。”
犹豫了一下,我决定还是把我所知的告诉他:“委托我来寻找您姐姐墓地的人,好像就是您姐姐的孩子。他现在姓苏。”
面容再镇定,徐爱民的肩膀也明显震了一下,隔了片刻之后就转身:“他既然已经姓苏,那么就跟我们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该说的话说完,我虽然有追出去拉住徐爱民追问的意愿,无奈还是个脑袋晕晕乎乎的病号……于是只好闭上眼睛睡觉。
临睡前终于理清了思路:当年苏洪文和徐爱珍婚外恋,被徐爱珍丈夫张随军发现,张随军气愤之下,错手杀了徐爱珍,自己也被判死刑,苏洪文黯然离开家乡,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张随军和徐爱珍的孩子,改名叫苏翔英——也就是我认识的舒桐。
后来苏洪文一直没有再回过家乡,临终前却突然想起当年那场惨案,于是留下遗愿让自己的养子,也就是苏翔英查找徐爱珍墓地的下落。
想到这里有点气闷,你们这一群人纠结当年那个什么破事,扯上我做什么?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不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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