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诫》第39章


“好好的怎么了?”满生摸不着头脑。
“总以为世上除了寸许大的心是一块平整路,剩下再没有一块平整的路可走。今天看心也是靠不住的。”彩荷的眼泪围着眼圈转。
“一句甜一句苦的你到底啥意思?”
彩荷冷冷一笑:“多亏没靠你活着,真信了你,做了冤魂我都找不到自己的坟头。”
满生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彩荷摔门而去。满生愣愣地站在那里,锅里的稀饭溢出来,浇在火上发出来“滋啦滋啦”的响声。
彩荷挽着两只袖子,蹲在河边洗衣服,她边洗边看映在河水中自己那张俊俏的脸,心里的气很快就消了。满生拎着砍刀进林子里去砍柴,远远地看到了她,却没有主动过来跟她说话。彩荷想,你会耍脾气我就不会耍?她挥起棒槌使劲捶打下去,她捶打的不是铺在石板上的脏衣服,而是撅着屁股趴在石板上的满生。她边捶打边小声骂:“混得给主子扛衣箱叫做二鬼争环,混得给主子提夜壶叫刘海戏蟾,你要是能混成个财主,我就混个诰命夫人给你看看。”
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彩荷吓得一哆嗦。回头看是韩则林,慌忙起身垂手站立。
韩则林皱皱眉头说:“衣服没穿坏倒被你捶坏了,韩家有多少钱财禁得住你这么败?”
彩荷放下棒槌蹲下身改用两只手揉搓衣服,她伸着胳膊在河水里涮洗衣服,后背拉长了,腰肢显得更加窈窕。
韩则林的心“忽悠”一下,他蹲下身两只手按在她的腰上。彩荷吓了一跳,涨红着脸四下看了看。
“晚上我使点劲儿,让你给我生个一男半女的,后半生你也有个靠。”
彩荷身子僵在那里不敢动,河水里一老一少祖孙一样的两个身影被水纹撕扯得支离破碎。
满生站在拐弯处的悬崖上,河岸的景色尽收眼底,这一场醋让他吃得整个泥河都酸了。满生伸着脖子探着身子尽量往前看,突然有人在身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满生猝不及防摔下悬崖,惨叫声拐了个弯跟随他飘向谷底。满生的衣服后襟挂在树杈上,树枝禁不住满生的体重,发出“吱嘎吱嘎”的断裂声。
“救命啊!”这三个字刚刚离唇,树枝“咔嚓”一声断了。满生一头栽进水里。他的嘴不再是嘴,变成了坛子口,“咚咚咚”地往里面灌水。满生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一串又一串的气泡冒出水面。他看见几只小虾从眼前惊慌地逃过去,肚子里已经灌满了水,不能再喝了。满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瞪大眼睛往河面上看,浑浊的河水隔开了阴阳两界,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跟淤泥一样烂在河底。满生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往上一拱,身子漂了起来,水流冲着他往下游走。阳光射进水里,一根竖着的竹竿突然浮在眼前,满生伸手去够,没有抓着。他叫了一声“救命”!水里冒了两个泡,一大口水呛进嘴里,脑门和鼻腔裂开了一样地灼痛。满生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再次伸手去够那根竹竿。他的三根手指勉强搭住竹竿,他把竹竿死死地勾住了。
水面上坐在船上钓鱼的人看到鱼竿摆动,鱼群惊慌失措地游出水面。钓鱼人想,莫不是有神在帮我赶鱼?这时鱼竿往下一沉,凭重量他知道钓到大家伙了。大鱼要溜,把它溜累了溜服了再拽上来。钓鱼人想晃动鱼竿左右摆动。鱼竿使劲往下坠,弯成了一个弧形后“啪”的一声断了。水花翻滚,一颗男人的脑袋从水里探出来嚎叫着吐出了一口气。钓鱼人七魂吓丢了五个,他一屁股坐在船舱里。满生耗尽全身力气吐出“救命”两个字之后再一次被河水拽入河底。钓鱼人定住神往水里看,看到一只手伸出水面,他拿过来船桨去够那只手,手在水面上抓挠了两下沉了下去。钓鱼人扔了船桨,一个猛子扎下水。水面的涟漪一圈一圈,由小到大归于平静后又开锅一样地翻滚起来。钓鱼人揪着满生的发髻把他拖上船,脸朝下放在船头。满生吐了一滩浊水后醒过来。
满生头重脚轻地往回走,一阵旋风随他而来一直刮到林子里去了。满生叫了一声:“我好薄命!”眼泪倏然而下。
满生走进那座破败的土地庙,他指着土地神的脸问:“你吃了我的供果为何不保我性命?”土地神瞪着眼睛不回答。满生满肚子恶气,抄起蜡台狠狠砸了一下土地神的脑袋。土地神的脑袋上出现一道裂缝,满生惊出一身黏汗,脑袋立刻凉下来,他赎罪一样一个接一个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脸打肿了,像两片猴屁股一样红。
满生面朝村口方向站着,撕开衣襟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他扯着脖子喊:“我韩满生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
行人驻足观看,满生有些清醒了,他问自己:“我是不是疯了?不对,疯了的人不会觉得自己疯了,没疯我为什么管不了自己?”
满生走到井边,从井里拎出来一桶水,他把脑袋扎进桶里,冰冷的井水钻进头骨缝里,他咬牙忍着,直到满腔怒火一点一点从头顶上撤下去。他心里苦巴巴地想哭,却又没有眼泪。
傍晚时分,满生回到了韩家,韩则林和韩韬看到他大吃一惊,眼看着他进了厨房紧紧地把门关上。
冯氏说:“天都这个时候他才回来,啥时候能把饭吃到嘴里?彩荷你去给他打个下手。”
满生点着灶火正在刷锅烧水,彩荷挽袖子淘米做饭。两人谁也不先开口说话。锅里的蒸气冒出来,渐渐蓄满了灶间,满生蜷缩在灶前发呆。彩荷实在憋不住了,她问:“满生这一天你到底跑去哪了?”
满生说:“自己的锅都烧不热,你还有心情管我?”
彩荷直起腰,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满生,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种下黄瓜种,黄瓜就是你的?你种下萝卜种,萝卜就是你的?”
“啥意思?”
“你这人只知道贫富,不知道生死。”满生冷笑。
“你不要嫌长嫌短,左不是右不是地为难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和命管的大事与我何干?”彩荷火了。
满生问彩荷:“啥事与你有干?”
“这你就管不着了。”她嘟着嘴,从缸里捞出来腌菜,刀法娴熟地切起来。满生灭了灶里的柴草,把煮好的粥盛在一个大陶瓷罐子里。
满生抬起眼皮看着彩荷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女人是他身上的肉,也是他心头的气。
“彩荷。”他叫了一声。
彩荷头都没回:“干啥?”
“你是我的!”
彩荷扭过头看满生,满生说:“万一咱俩不能到底,我死在你前面,百年之后你一定要埋在我旁边。”
“别说断头的话,那边等着开饭呢。”
彩荷端着两大盘子腌菜在前面走,满生拎着大陶瓷粥罐一声不响地跟在他的身后。
韩家人围在两个桌前吃饭,厚重的乌云压着屋顶,房间里的气氛沉闷异常。彩荷不时抬起眼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老的端着碗吃的“呼噜呼噜”直响,少的心事重重地往嘴里扒拉着粥。冯氏说:“快割麦子了。”
韩则林“嗯”了一声说:“忙了三季,总有一季让我快活。”
韩韬媳妇小声问:“要不要给爹做身衣服?”
韩则林:“好好的做衣服干什么?”
冯氏:“一年总得添件衣服吧?”
韩则林眼睛一瞪:“女人花起钱来跟泼水一样,韩家怎么起来的?那是男人们手握锄把,磨出几十层老茧才把家业置办起来的。就这么挣扎,银子来的总是没去的快。花钱不算本事,挣钱那才是真本事。”
冯氏心想,花钱?韩家除了你,谁手里攥过钱?提一下“钱”这个字,好像它就能撒腿跑了。儿媳妇嫁过来五年了,到现在穿的还是娘家的陪送。买布做衣服?她还真敢说。跟他要钱买块肉像割了他的肉一样,他会狗一样追着你往死了咬。
一只苍蝇围着桌子转,冯氏用手轰。
韩则林用筷子蹾了一下桌子说:“不怕死就落,它没我嘴大,我把它吃了。”
彩荷把碗筷放到笸箩里端进厨房去洗涮,冯氏和韩韬媳妇也跟着出来了。
冯氏恨恨地小声说:“趁着他没死我哭几声吧,好让人知道我活得冤屈,等他死了我才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哭他呢。”
韩韬媳妇用袖子掩着嘴偷笑。
房间里只剩下韩家父子两个人,韩韬说:“做了九分九厘还差一厘就是十全,我死都没想到他能从水里爬出来。不是我手段不济,就算吕洞宾遇上他也得拧眉毛。”
韩则林说:“他不知道?”
韩韬果断地摇摇:“不知道。”
“以后怎么办?”韩则林问。
韩韬想了一下说:“一狠、二狠都做成了,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