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第87章


维琪和凯蒂前来看望我们。有一天很晚了,崔雅把维琪叫进她的房间,根据维琪的描述,那一两个小时里,崔雅的状况只能用痛苦两个字来形容。崔雅很清楚地把感觉一一告诉了维琪:她感觉大脑的肿瘤正缓慢地破坏所有正常的机能,一点一滴地吞噬侵蚀,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维琪深感震撼:她下楼时,全身仍不停地颤抖。
“她希望我深刻地体会这一切,才能给其他受同样苦的癌症患者更好的帮助。她为我描绘了一张有关死亡过程的明确地图,让我能用在其他病人身上,也让我对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更有悲悯之心。我简直不相信她能办得到。”
我们无法返家过圣诞节,家人分别利用假日前来看望我们。瑞德和苏要离去时递了一封信给我。
亲爱的崔雅和肯:
你们俩所经历的才是真正爱的故事。许多人都曾享有变化不大但十分快乐的伴侣生活,然而你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面临了最大的磨难。你们的爱情与对彼此的奉献是那么地刻骨铭心,虽然困难重重,但是你们的情感仍然与日俱增。
肯,若是没有你,崔雅一定会失去方向。你对她的关怀,你对她的需要、疼痛与苦闷的关注(还有她的狗儿),不断地带给她和我们安慰。我们无法再找到足以和你媲美的女婿了。
崔雅,我们衷心地期望你的癌症能好转,你们可以恢复正常健康的生活。如果有谁值得完全康复,那必定是你。你的态度与勇气,让所有曾经和你接触过或读过你的信的人,受到不可思议的启示与鼓舞。我们认为你很快就会重返癌症支援中心以及其他和你有联系的组织,一起努力使世界成为更好、更能相互体恤的大社区。至于你,肯,我们都希望你能有足够的时间再从事写作与学术方面的思考(虽然其中有很多是我们不懂的),把你对心智与灵魂的洞见贡献给世界。
我们希望这趟来访能对你们有所助益,你知道我们及所有的家人都支持你们,有需要时,我们会放下一切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们知道这将是一个不寻常的圣诞节——我们或许无法团圆,崔雅却可能逐渐康复。
崔雅,我们爱你,你真是我们的好女儿。肯,我们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更愿意为我们的女儿如此牺牲奉献的女婿了。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禁不住掉下眼泪,因为我们实在太爱你们,你们永远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希望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你们如此勇敢地对抗这场疾病,我们深深地引以为傲。崔雅,你是我们最棒的女儿,而肯也永远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没有你们的圣诞节将会与过去截然不同,但你们永远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的爱都给你们,妈和爸
新年那天,我们在沙发上相拥而眠,崔雅突然对我说:“亲爱的,我想是该停止的时候了。我并不是想放弃,而是酵素即使有效,也不可能产生神效。”
事实上“Decadron”的药效正在逐渐减退,无论我们将剂量调得多高,都无法让它发挥应有的功效。她的不适与痛苦与日俱增,即使好转,也要先经过更严重的恶化。
“亲爱的,我会支持你的,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告诉我你的需要。”
“你觉得我还有任何机会吗?”
我知道崔雅的心意已定。如同往常一样,她希望我能支持她,而不是与她争辩。“情况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对不对?”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再等一个星期吧,以防万一。你也知道的,他们清除了90%脑癌的坏死组织,酵素的确发生了显著的功效,也许还有机会。但是你必须做决定,尽量告诉我你的需要,我们一起来努力。”
她看着我说:“好吧,再—个星期,我办得到的,就再—个星期吧!”
崔雅的意识非常清楚。我们以相当实事求是的态度讨论这件事,甚至有点超然,不是因为我们不在乎,而是以前经历过太多相同的时刻,这场戏在我们的脑海里已经演练数百回了。
我们起身准备上楼,崔雅没有气力。她坐在第一个阶梯上,放下氧气筒,开始落泪。我抱起她—步步地往上走。
“哦,亲爱的……我一直期望不要走到这个地步,我不希望变成这样的状况,我要自己爬楼梯。”她把头埋在我肩上哭着说。
“我觉得这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换了任何一种情况,你都不会让我这么做的,现在就让我抱着我心爱的女孩上楼吧!”
“你相信他吗?”我问崔雅。
“我认为我相信。”
崔雅守着承诺撑了一个星期的剧痛。她仍然奉行每一项治疗的细节,但拒绝了吗啡,为的是保持每个当下的觉察。她仰着头,面带微笑——绝不是伪装的。她仍然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她所展现的勇气与解脱的平等心,是我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我想未来也不可能再见到了,这是毫不夸张的。
一星期过了,最后一天的傍晚,她温柔地对我说:“我要走了。”
那一刻我只回答了一句:“好。”便抱起她步上楼梯。
“等等,亲爱的,我要在日记上写点东西。”
我为她拿来日记与笔,看着她以清楚娟秀的字迹写下:“这真的需要恩宠,当然——还有勇气!”她看着我。
“我明白。”我静默了许久。我什么也不需要说,她都知道。“来,让我抱着我的女孩上楼吧。”
歌德说过一句很凄美的话:“所有成熟的东西都想死。”崔雅已经成熟,因此她想死了。我一边看着她写下那一句话,心里一边默想,恩宠与勇气,存在与工作,静定与热情,臣服与意志,接纳与果决,这就是她一生的总结。她一生都在和自己灵魂的这两面角力,最后终于将它们结合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这也是她临终的遗言。我看着她将这两面结合成一体;我看着这份和谐感扩散到她生命的每一个面向;我看着静定的热情为她的灵魂下了清楚的定义。她唯一的、最主要的人生目的已经完成;她完成了人生情境最残忍的考验,如果领悟得不够就会被击垮。她的智慧已然成熟,她想要死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抱着我亲爱的崔雅上楼。
22 闪耀之星
茫然,不确定,犹豫不决,
双翅湿淋淋地尚未展开,
仍然黑暗多变与困惑,
束缚在一个空荡的茧中。
空气搅动了一下,
我颤抖着,
仍然处在一个模子里,
但形体的感觉已模糊。
空了,用尽了,
它的任务已毕。
我一步一步小心地移动——
然后静静地等待。
空气吹干了这副新的形体,
看着它金黄、漆黑与橙红的组织,
迎风开展,
准备进入惊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好凭着本能飘。
交出自己,
乘着无形的气流,
俯冲、翱翔。
臣服于其中。
茧空了,
在烈日下逐渐干枯,
它曾经服侍过的生命
已经将它遗忘。
也许某一天,
一个好奇的孩子问起妈妈,
这么小的屋子,
不知道什么样的怪物曾经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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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雅于1974年
接下来是我们这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48小时。崔雅决定要走了,但是在医理上她并不该在这时候走,医师认为她至少可以再多活几个月,但崔雅不想躺在医院里不停地吊吗啡点滴,身上插满了管子,慢慢地窒息而死。除了这些理由,崔雅更希望我们免去这场严酷的考验,看着她安静地离去。不管理由为何,我知道崔雅一旦下定决心,事情已经成形。
那天晚上,我将崔雅抱上床,挨在她身边坐下,她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我要走了,真不敢相信,我就要走了。我真的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她嘴里不停地说着,“我很快乐,我很快乐……。”
她突然回光返照,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逐渐起变化。一个小时内,她似乎减轻了10磅,身体仿佛顺从她的意志开始缩小。她关闭了自己的维生系统,一步步迈向死亡。在短短一小时中,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她非常坚决,也非常快乐,她快乐的反应似乎具有感染力。我发现自己也开始与她分享这份喜悦,虽然仍充满困惑。
接着,她开口说:“但是我不要离开你,我实在太爱你了,我不能离开你,我真的好爱你。”她开始低泣,我跟着落泪,这五年来为了在崔雅面前维持坚强而刻意压抑的泪水一涌而出。我们长谈着对彼此的爱,这份爱令我们更加强壮、更加良善,也更有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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