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第336章


紫颜冷峻的面容不动如山,龙袍袖管里滑落一根针。若要拼得鱼死网破,少不得只能暴露身份,展露绣针的绝技——这刺客来势甚快,能不能在他刺中自己之前,先缝了他的袖子?电光石火间,紫颜脑海中飘过诸多念头,蓦地发现,一个黑影挡在他面前。
刺客的软刃去势极为迅捷,凌厉的攻势并未暂歇,竟一刀穿透那人右肋,直直往后杀去。紫颜惊觉那软刃奇异地拉长了,险些就掠到他胸前。
中刀那人似是发觉了异变,突然用手夹住软刃,蹬蹬蹬拖刀向前。刺客略一犹豫,被他拽出数步,离紫颜已远了。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匆匆护在他们的帝王身前。
刺客敌不过对方力大,毅然松手,众人看清中刀的正是照浪,侧侧说不出是何感受,元阙呆了一呆,不敢相信,萤火一声长叹。照浪冷笑吐出一口黑血,毫不含糊地拔出软刃,用力掷去。那刺客不料他凶悍若此,晚了半步,被他刺中左肩,踉跄倒退。
紫颜在此时冲了出去,一针扎在那人脖际,刺客穴位被制,情不自禁张开嘴来。紫颜顺手丢了一粒药丸,悠然退后几步。他动作极快,旁人只觉北帝似是扇了那人一耳光,一颗心无不悬起,见他离开才放下心来。
侍卫厉声高喝“捉拿刺客”,一齐包围上来,那刺客遗憾地瞪了照浪一眼,想伸手毁去面容,不想半身僵直,竟再也动弹不得。侍卫急忙上前制住他,并搜捕于夏使臣的所有扈从,殿内兴起小小的骚动。侧侧见紫颜无事,忍下探望之念,顿住脚步回转宾客之中,诸师的视线都已经望了过来。
照浪坚持不住,腿脚一软缓缓倒下,紫颜心有不忍,一把托住了他。他拔刀之举无异于自杀,此时血涌如注,一眨眼就染得紫颜满身鲜血。
“……果然是你!”照浪轻声吐出这句话,像是了无遗憾似的,就要闭眼睡去。
望了照浪胸前的血泊,紫颜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扶起他虚弱的身体,手中银针在几个大穴上毫不犹豫地扎下。借了他止血之力,照浪缓缓睁开眼,被紫颜清冷的眸光压了回去。
“你先前始终未动,其实知道会有这场刺杀,对不对?”紫颜利目如刀,避开侍卫的耳目悄然说道,“这人是你易容的吧?”
“是,的确是我的手笔。”照浪不躲不让,老实承认。
“你何必出手救我?”
“你明知故问……他杀的是你,不是千姿。我既看出来了,怎能让他下手?”
“我一介蝼蚁,杀了又能如何?”
“我欠你一条命。”照浪认真地说,唇角流血,殷殷染红一片。
“我不想听废话。”
“我的身世,只有太后一人清楚。”照浪笑得凄凉,这是他最大的软肋,“你既是太后亲生之子,我又怎能眼睁睁看你死?”
紫颜怜悯地道:“你还是没放弃这胡思乱想。”
“不,我都已经猜到,可独独猜不透,我究竟是不是熙王爷的儿子。”鲜血染满他的衣襟,状若艳丽的海棠。一直以来,他在江湖浮沉打杀,听命于那个有野心的人,无非是他死去的娘亲隐约提起过他的名字。而后,在熙王爷替身作乱时,他亲耳听见太后亦这样说,让他越发疑心自己是那人的私生子。
可是,他怕这是太后布下的局,真真假假,徒乱人心。
“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紫颜漠然地闭了闭眼,微微地晕眩,令他难过。
皎镜与太医从观礼的人群中走出,赶上前来,见“千姿”丝毫未伤,皆松了口气。皎镜对照浪殊无好感,紫颜已替他止血,乐得不动手。太医只知照浪是于夏国的贵客,慌得拿出浑身解数,对他的伤势紧急处理。
情势如此混乱,司礼官吓得连忙宣布随后的觐见取消,宝座四周立即被宫女手忙脚乱清洗干净,一众贺礼的宾客往偏殿暂时歇息,等候国宴的到来。
照浪在被抬下去前招了招手,紫颜撇下诸人走去,听他轻轻说道:“我一直怀疑当今圣上,不是太后的亲子,千姿才是。”紫颜倒吸一口冷气,心头闪过千百念,照浪哈哈大笑,阴晴不定的神色中添了深深的满足。
“你既是她派来的,为何苦心布局,要在典礼上杀死她的儿子?除非,这位所谓的于夏使臣,不是她派的杀手,而是另有身份,你也是一位双重间者。”紫颜飞快地瞥了身后众人一眼,轻声道,“何况,圣上比千姿大一岁。”
照浪玩味地看着他,“你不妨再猜下去。年岁这个东西,最好伪装,长生不就被你遮掩得好好的?”
紫颜忽然苦笑,波澜不惊地说道:“这一切与我何干?就算千姿是她所生,难道我会不帮他?这使臣到底是哪里来的,既留下尸首就有蛛丝马迹,不是兴隆祥,就是西域某国,你说不说已无分别。我看你是伤势太重糊涂了,就算再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想要扰乱人心,也不会让我心动摇。”
修习了听音之术,他更不易被一句话乱了分寸。看在照浪肯以身犯险的分上,破例多说了几句。
照浪脸色数变,他低估了紫颜的智慧,高估了紫颜的耐心。中原朝廷对北荒有极其矛盾的心态,既不想千姿开创盛世,也不会放任西域的野心勃勃。而他试图游走三方,天下大乱也不在他心中,只要能获得所需就好,不料并未左右逢源,反而棋错一着。
“我听她的话,可我也最恨她!不论你怎么躲,你身上若真流着她的血,你迟早还是会去找她……那时,请帮我问一句,我有权知道真相。”照浪心中悲苦,想寻个无人处大哭一场。可是他到底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把一切痛楚压制下去,与鲜血淋漓的心相较,这点血肉躯体的伤害,算得什么。
死不了,伤疤就会痊愈。心残破了,永没有合拢的一天。他无望地躺下,心如死灰。
“你还想报仇吗?”紫颜抬起头,对赶上前来的元阙问道。元阙漠然看着照浪,多一分拖延,他的伤就重一分,即使他是纵横南北的枭雄,受此一挫,小命也要去掉半条,非死即残。既然如此,留他的破命伤病终老,看昔日权势灰飞烟灭,这黄粱一梦,比死亡更能惩罚这罪恶的人。
元阙想到这里,一时平静无比,又有着淡淡的苦涩。身上的枷锁被人突然拿去了,可是父亲长眠地下,这仇怨到底要不要再清算,要不要都放下,他变得很是茫然。
望着照浪不断颤抖的身躯,他眼中的血色慢慢消去了,终于摇头道:“不。”
照浪垂下眼帘,昏迷前,他看到元阙、侧侧、萤火……他是一道风雷,勾出了无数地火,如今,是烟消云散的时候了。
他想他一直探寻的那个谜,就要永远埋于地下。也许他并不想知道答案,才会在刺杀时代紫颜受了这一刀。也许他早已累了倦了,忙忙碌碌活得像个傀儡,不如归去。
“你没有问过镜心吗?”昏沉如夜的梦中,他远远听到了这句问话。
“为什么要问她……哦,是了,以她的本事,或能看清真相。那时却不凑巧,镜心回去时,王爷才刚刚回来。”无边的黑色中,他看不到任何人影,却知这就是紫颜,“你呢?如果她能辨析出真伪,你替我和他都易过容,你说,他究竟是不是我爹?”
他厉声追问,心胆俱裂,神魂皆伤。
“紫颜,你告诉我!”
“……你真的想知道?”
“是,这是我毕生最大的疑问。”
沉默的背后,是苦涩难忍的心酸,紫颜叹了口气,“既然当初生父抛弃了你,你又何苦要知道他是谁?身为飘萍,何必寻根?这世上,你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你做过什么,才会留下印记。何况熙王爷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
照浪微微一怔,想他追寻身世,始终为人牛马,身负多少罪孽,留下的印记无非一片血腥。被紫颜如此剖析,此生竟走了一局烂棋,全没了意义。
他心中乱麻纠结,细想着紫颜的话,千思万虑渐渐如枷壳蜕去,昏沉沉再度陷入黑暗。
这一场刺杀,旁人没看出端倪,诸师先后知晓紫颜易容为千姿之事,各自沉默,一心一意替他掩护。桫椤得知“千姿”被刺,始终陪伴在侧,歉意地安抚。阴阳远远地将余人隔开,由着帝后二人在暖阁中叙话。
“害先生受惊了。”桫椤翠眉蝉鬓,凤冠翟衣,举止中已有一国之母的气度。紫颜端详她半晌,笑道:“若真是千姿在此,这点阵仗,就连虚惊也不会有。”他未称北帝,桫椤也不在意,抿嘴轻笑道:“先生过誉。他武功不弱,却未必能看得出对方矫饰易容,多亏有先生在。”
紫颜听见其声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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