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548章


谢三儿听说师傅已经在白竹附近转了十多年之久,相信师傅的眼睛不揉沙子,不会看错了眼,就把目光转向了白竹之外。他是专在外地作案的,对于附近几个县的山川地理相当熟悉, 再说, 他这一辈子盗过的墓也不知道有多多少少了,对于什么样的地形算是“风水宝地”,不用研究也说得出个子午卯酉来。没过多久,就在临海县括苍山主峰之东面向大海的一个山坡上找到了这个“前途广阔、靠山稳固、官运亨通、子孙发达”的龙脉结穴之地,对照图纸,画有叉叉的地方,竟是一座破落不堪的山神庙。可以肯定,山神庙的下面,就是卢勋的真坟所在了。
谢三儿正要到相好女人那里去取打地洞的家伙,忽然听说张祖江把他好几个相好女人抓到警察局里去了。一者他是个多情种子,讲究的是“宁失江山,不弃美女”;二者他自恃张祖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居然大摇大摆地闯进警察局去要跟这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讲理的人讲理,结果自投罗网,几乎瘐死在牢房里。
他受了我的煽动,决心到抗日前线去立功以后,想到卢勋埋藏的珍宝还没有挖出来,这才告了十天假,专门去办这件事情。
据谢三儿说:卢勋的坟,叫做什么“油梁挂椁、深井插枪”。山神庙的下面,是一口几丈深的井,井壁用砖砌就,光滑无比。井口上小下大,井的半中腰横架一根打磨得十分光洁的石梁,石梁上涂满了油,套着两根粗铁链儿,悬空拴着一具楠木棺材。井底插满了长短不一、大小各异的竹叶枪──也就是说,如果坟墓被人发现,盗墓者根本就不可能从油光水滑的石梁上爬过去。一不留神从石梁上滑倒了,摔到井底,枪尖儿就会扎穿身子,即便当时不死,光滑的井壁也不可能再爬上来。以饱学闻名的卢勋,原来把学问都用在这上面了。
好在谢三儿进入这座坟墓里的时候,已经是二百多年以后,不但石梁上的油已经干得差不多,就是井底的竹叶枪,也已经锈得变成烂铁片儿了。谢三儿是个盗墓的老手,认准了方向,黑夜里打洞,一打就打通了井壁,又带有麻绳和手电,看仔细以后,沿着绳索溜了下去,把自己拴在石梁上,取出手锯锯开了棺材的上角,伸手一摸,这才发现棺材里满满的全是水银。再锯开一个下角,让水银都泄到井底,伸手一摸棺材里面,哈,由于水银的密封作用,卢勋的尸体,居然还软软的富有弹性,一点儿也没有腐烂呢!
棺材里面,殉葬的东西可真不少。那棺材相当大,空隙的地方,塞满了卢勋生前喜爱的珍奇古玩。脑袋底下,枕着一个五十两的空心金元宝;两手各握着一个二十两的实心金元宝,脚下蹬的,则是两个三十两的银元宝。谢三儿出行在即,也不多拿,只把这些便于脱手的金银元宝取了出来,剪碎了,分给他的相好们一部分,给师娘送去一部分,当然自己也留下一部分。至于那些一时无法脱手的奇珍异宝,暂时就让它们仍在棺材里藏着,等以后从前线立功回来再取不迟。
对于谢三儿讲的这个故事,虽然过于离奇了些,我却深信不疑。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谢三儿是绝不会骗我的。在我的童年生活中,谢三儿可说是我的第一个社会教师,教给我许许多多无法从书本中学到的知识。因此我尊重他,并绝对遵守自己对他的诺言,关于他告诉我的这些秘密,几十年来,我对谁也没有泄露过。包括我的父母亲。
六、差点儿军法处置,最后成为烈士
谢三儿终于跟我父亲到抗日前线去了。
县里的人,都说是我父亲引导谢三儿改邪归正,拯救了他的灵魂,办了一件大好事,真是功德无量。却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功德,是应该记在我的账下的。
照我想,谢三儿脑袋聪明,手脚麻利,手里有金有银,又不吝啬,人缘儿一定会处得不错。只要他肯于施展本事,在抗日前线,立功的机会还会少么?
在我读书的县立第二小学,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号房,身兼看门、摇铃、油印三职,待人非常和气,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在学校里,不论老师还是学生,都管他叫“表伯”。他对谢三儿特别关心,谢三儿去了江西以后,经常向我打听谢三儿的消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女儿桂花儿,也是谢三儿的情人之一。我母亲不识字,父亲去了江西以后,所有的家书,都是我“代拆代行”的:父亲来了信,由我读给母亲听过,然后按照母亲的口授,给父亲写回信。这时候,我就一定要加一笔,问问谢三儿的近况;然后把父亲信中所提供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表伯传达。当然,他得到的这些消息, 最后是要向女儿如实转述的。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父亲的来信,几乎每次都说谢三儿机智勇敢,侦察敌情神出鬼没,屡次立功,上下关系都处得不错,没有人不夸他好的。提升为班长不久,竟又被破格提升为排长了。母亲听说谢三儿不断地长进,也为他没有丢了爸爸的面子而感到高兴。
就在谢三儿荣升排长之后不久,突然父亲来信说:谢三儿在前线作战光荣牺牲了。我大吃一惊,也有点儿不相信。他不是当侦察兵么,怎么又上前线作战去了?我没敢把这个消息如实告诉表伯,生怕他的女儿知道了承受不住。可怜的姑娘,她刚刚听说谢三儿当了官儿,还在做着等谢三儿衣锦还乡之后洞房花烛的美梦呢。从此之后,我只好发挥我的想象力,编一些自以为很生动的战斗故事,去欺骗表伯,去欺骗这个痴心的姑娘。
我也曾经写信去问过父亲,谢三儿究竟是怎样牺牲的。但是父亲的信中始终没有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一直到我上了初中,王陵基调到四川去当省长了,由李默庵来接任湘鄂赣边区挺进军司令。当时的官场,一朝天子一朝臣,特别是司令部的属官,几乎都是司令的亲信。李默庵虽然并没有说出什么话儿来,我父亲还是很知趣地自动辞职了。
我父亲回到缙云县,继续挂牌当律师,继续每天吃过晚饭到溪边去漫步。
就在我父亲从江西回来不久,表伯忽然找上门来了。他当然是来打听谢三儿的消息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表伯跟谢三儿的关系,更不知道我在编故事欺骗他们父女俩,于是就实话实说,把谢三儿已经为国捐躯的消息告诉了他。等到表伯的女儿找到学校里来哭着谴责我“骗得她好苦”的时候,我才知道西洋景已经被我父亲拆穿,一切道歉的话也都成了多余的了。
当天晚上,我按例陪父亲出去散步。我们一边慢慢地沿溪而行,一边聊着闲天儿。父亲每天都很忙,只在散步的时候才有工夫跟我说说话儿,聊聊吴家的家史,谈谈世界大事。我想起白天的事情来,就问父亲谢三儿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的本意是想打听清楚了,好去告诉表伯的女儿,作为我编瞎话“骗得她好苦”的“补偿”。
没有想到,就连这样的愿望,我也无法如愿。
父亲知道谢三儿身上有三宗毛病,一好喝酒,二好赌博,三好嫖女人。所以一到江西之后,就给他敲过警钟,明确告诉他,不要以为军法处里有“自己人”就胆大妄为;一旦犯了军纪军法,得到的将是从严惩处而不是姑息宽容。另外,绝不许他说出与我父亲是亲属关系,只许说是同乡人。当时谢三儿喏喏连声,答应得非常干脆。父亲虽然没有把他留在军法处,但是一者为了发挥他的所长,二者也为了可以就近监督他,就把他推荐到司令部作战处侦察科直属的侦察排去当侦察兵。
开头一段时间,谢三儿表现得相当不错,胆大心细,不辞劳苦;特别是他那两条飞毛腿,简直是神出鬼没,别人都无法理解他是怎么飞来飞去的。加上他善于模仿各地方言土语,最有利于化装侦察,多次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受到过多次嘉奖,连王陵基都知道侦察排有这样一个极不寻常的人物。所以不到半年,就提升他当了班长。
我父亲冷眼旁观,见他虽然好喝酒,却从来不因酒误事;虽然好赌博,却只是为了过赌瘾,并不为赢钱,输了钱从不赖账,赢了钱人家给不给都无所谓。所以人人都说他既有酒德,也有赌德。嫖女人么,当时的暗娼是半公开的,司令部当时设在江西修水,县城里的饭店、旅馆都有这种女人可以随时提供服务,但是却从不见谢三儿去问津过。我父亲暗暗点头,还以为谢三儿这一回果然彻底改好了。
过了一年,侦察排长荣升侦察参谋,遗下侦察排长的空缺,由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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