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纪年》第6章


手起,剑落,石像碎,从极地滚落人世的尘埃,等另一个平淡的春天再发芽。下一世做人吧,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实在怕你了。
我说,你躲在她心里,是因为她愿意收藏,傻瓜。
第三世的女子紧咬朱唇。要创造多么不肯死的性命,才熬得过此劫?神太顽皮,太不公平。她居高临下,俯瞰终结,她已不害怕真正的自己在何处。她不是第一世无情之人,也非第二世软弱之人。她不是她们。
我一直躲在你心里啊!她无法忘记此言。佛,谢谢你让我知晓一切。她不在意谁生此劫。
解铃的女子,想快点回去了。她笑着摇落了回忆里的世界。
佛温慈地为她开了今生的门。
第十一章 苏醒
门后,是现实的伤,坠落前刺的伤口还未愈合,谁知道后头会有多少不知所措在等她。
初见您时,您很不怀好意呢。她停住向现实走的脚步。
佛笑了,从光中再次降落。
这故事是你自导自演的吧。可惜我不想为你还债,我不欠任何人,也不愿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她高傲的抬起头,直视进他虚无的瞳孔里。你何苦扮作过客从我生命里这么消失,既然是真的神,就不必再装作佛了吧?
从云端看不到他们的心,所以我来到了他们的世界。既然是场水晶般剔透易碎戏,总会允许我客串个角色弥补它不完美的棱角吧。佛在繁华中寂灭,神从此身中诞生。
冥冥,用金光装饰你尘土般的身体,奉为佛。诞生于人,佛只是摒弃了常人都应该有的、世间最无法驾驭的一半心灵——欲望。人中圣贤,落于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台,抚慰迷途之人不敢前往的生存死亡的战争。
正因曾为人,才能那么透彻的看透人心的泥淖。轻易便在黑暗里迷失的佛,是不存在忘却川畔的。你是神,可你又知道什么呢?
成佛易,入魔难。
他已成魔。倘佛再生,将天下欣吧。
若你执意以为这只是你手心一场倾尽天下的闹剧,我只好祝愿你看到最精彩的结局。她不想徒劳地回头了。你笑着玩弄脚下的黑白戏子,他们却真的在这戏里爱着恨着,流的,是自己的泪。
黑白的两极只是上演的舞台,黑白的我们是最出色的戏子,唯一的看客却不值得我们动情的投入表演。
除非这已不仅仅是场表演。
神温和的看着他,慈悲落满双目。神对人的指责,从来一笑。不辩解、不反抗,独自走着想着,他的朋友,从来不是任何卑微的被操纵的生物。
多少年后,他却还会想起今日的女子。人是奇妙的存在,因为脆弱,才强大。她寒气逼人的质问,似乎暗示着,神面前站着的是第一个从混沌世界之初苏醒的人类。她炯炯凝视的目光、她寂静诞生却从容华丽的落幕总在深沉的黑夜,被遥远深空的星辰想起。
神是不会回答的,无法与人交流,他并不懂人的语言。想操控的已经握在手上,想看完的总会完结,世界还是很美,他的心湖毫无微澜。
没有人知道,她怎样理出这千丝万缕的心绪。从此生掉落前世,又从前世走回终章的这短短时光,漫长的故事将她拷打得无比清醒。苏醒之后,她将永远不再闭眼,直到死去。
请您快些回去吧。总有人渴望拥有时间却办不到,而您拥有无限的时光,却空觉得它寂寞。
与神相遇,最迷人的不是心想事成,而是不知道又错过了何种夙愿。
我想喘口气,喝口水。看见神笑着坐在云头望他们。她走进今生真实的时光,初醒来,四周仍是她认识的他的黑暗,伤口还在被渐渐侵蚀,过往几世,一死心,便被她抛在背后无妄的回忆里。
第十二章 修罗的荒原
休息完,我这不尽职的说书人又要开始讲了。想必你已经明白了,我把很多片段忘了。那时的人间只是神游戏的乐园、如今的雏形,这未曾破茧而出的稚嫩初世里不该有感情。只是我深信,即使不是神打发时间的无聊玩笑,即使他们不曾动心,感情,也必定以另一种无与伦比的形式降临世间。
亚当给夏娃的肋骨,是躯体,不是生命;夏娃偷吃的禁果,是欲望,不是爱情。
那平凡的女子为复仇走进了他的世界,如今却是为拯救再一次回来。
神给他天地、赠他色彩、赐他力量、断他爱情;他阖上双眼搜寻着空城般的内心,勾画出了幻想中世间的样子。
千万年里,他用一份不完整的爱维持仅有的呼吸。
是的,他强大而令人畏惧;他冷酷而令人胆寒;他执着而令人看不透。杀戮也罢、征服也罢,至少知道内心值得坚守,这份爱已是生命。而如今,抛弃她的黑暗君王也毫不吝惜地断送了自己真正的命。
神给他的与众不同,竟被他用来创造了她脚下这片贫瘠的修罗荒原。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方最深的黑暗走过去,跌跌撞撞不知踩碎了多少等待发芽的生命种子。
她抬头看看天,如果那还是天的话,日夜交融的灰色粘合了天地的界限,这地方和他的心一样,即使时光沧海桑田,这里只守着一场灭寂,永不改变。
—文—因为他的心死了,这世界是崩落后的荒原。
—人—生命散落在土地里,被积久的尘埃覆盖而不可寻。听说爱会使其逢春发芽。可惜唯一懂得此物的灵魂如今也不懂了。
—书—于是生命越来越少,人灭绝、白色猎人缺失、黑暗使者隐匿,他们把躯体保藏在难以发觉的地方,而把感情理智统统还给了他死气弥漫的王国。
—屋—四周隐隐约约漂浮着不可知的雾霭。仿佛伸手可及,然而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触碰时,她看不到那些雾云在哪里了,只觉得一阵透骨的寒冷和悲伤,就像寒光的箭一样直刺胸膛。
呼吸也会痛,伤口留下了一路血迹。她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她想去他灵魂最深的地方,神说,那里有一扇门,一扇不一定能打得开的门。如果世上还有人能打开那扇门,那一定是她了,她坚定的觉得。
就算是同归于尽,死在他亲手铸就的荒牢里,她是不会甘心的。凡人期盼的死亡该是子孙绕膝的温馨。
他并不与理睬。活在自己的悲剧里,梦想、现实;和平、战争……一切都在灰暗的天空里被他甩手摆平。渐渐觉得自己的活得太久、心太苍老,年华走过,碾碎一次心便缺几片,残酷的时光里差不多丢干净了。
也好,丢了心就不跳,心不跳周遭也就彻底安静。一边闭上眼,他一边催促死去的世界休息。
原来自己真的在前两世走了一遭,再回来世界已是面目全非。不知道那个人还记得她否?曾经所见的那双深暗眼睛,如梦魇般诱惑人心。
我的善良是被他结束的,而你就是她,就是她!他说。
离开神的时候,怎么没有回头看看?他说。
卑微的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他说。
我就躲在你心里啊……他说。
而且,他曾经说,恨天给了他黑色的王国,却爱上了白的女子。
……那些一字一句烙印在苍老的记忆里挥之不去。为什么她想替他们哭。
一滴泪吮吸着她脸上残留的胭脂余味,落在斑驳的地上,渗进一粒种子的内心,唤醒了它无边的等候。她含着泪的微笑像它落地之前听到的传说中雨后水光潋滟的阳光,催促它萌芽、长大、又垂下花苞。
你猜我是什么花?它问。
她诧异地看着荒原里陪她的美丽色彩。
它又小心地晃晃脑袋,怕她不理它,提示哦,和你的头发一样的颜色。
我是一枝,只盛开一朵,但一朵就足够了。把全部的心血倾注在一朵花的绚丽开放上,才会有美丽的奇迹出现。
她孩童般地笑了。说孩童般,是因为她已经老了,不像他永远不变的容颜,她只是凡间一个普通而悲运的女子。三千青丝,早是霜雪之质。她明白,他们又一次错过了时间。
这无所谓吧。她随意的抓几下,把散乱的白发拢成了不高的发髻。
他和她之间,无关乎爱情。
白色的花是很美的。也许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你们,可是老人的记忆总是不好。
喔。它失望地垂下去。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花。
你在这里睡多久了?
每一年醒来一次,在自己身上刻一处记号,这样就不会因时光淹没迷失自己。她俯身看了看它花梗上密密麻麻的记忆,微蹙秀眉。
怕有几百年吧?就叫百合好了。她笑道。
花苞微微开了嘴,那是它笑了。
我要走了,你在这里不要死啊。如果我活着回来,回来看你的。
请带上我好吗?我是荒原间失根的百合,因为你给的光和泪才活着,没有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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