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灯》第165章


二十名。又拿出一个全帖,上边横写名子,与名单排次一样,但知会过的,名下有一‘知’字。张正心道:“昨日学里老师,也是这个办法,府学名帖二位老师、县学名帖二位老师。我也把知单上写了一个知字。”绍闻即叫篑初照样写,篑初遂照样把自己父子名下,端端楷楷各写了一个知字。礼房即要起身,绍闻道:“少坐说话。”礼房道:“事忙得很,晚鼓即要清册,明日申送道台衙门。”绍闻道:“少敬得很。”礼房笑道:“到院考时,我送两张大报条来,到那时竖旗礼先要三十两。”张正心道:“有,有,有。”
送出大门,只见胡同内一个小厮,背了一个小孩子,见了张正心,小厮道:“看那是谁?”小孩子笑着,叫了一声哥。
这个是谁?正是张类村老先生第三房杏花儿生的小儿张正名,已三四岁了。这名相公下的小厮肩背来,跑到正心跟前。张正心道:“名儿,与谭大哥唱喏。”绍闻道:“进屋里,你好行礼。”张正心抱起来,同进书房。
放下,说:“唱喏,唱喏。”名相公果然照着绍闻作下揖去。绊了半跤,几乎跌倒,正心急拉祝又引到篑初桌前,说:“作揖儿。”那篑初果然依着揖人必违于其位的礼,离了座位,深深的一揖。正心道:旧里还他。”绍闻道:“这位贤弟,还是小前辈哩。”
绍闻看看屋子四周,说:“无物可敬贤弟,该怎的?”那名相公指着桌上筒儿的笔说:“我要那呀!”篑初即取了一管旧笔与了。绍闻抱在椅上,叫小厮扶着,与他一张白纸。这名相公将笔濡在砚池内一染,横涂竖抹,登时嘴角鼻坳,成了个墨人儿。正心道:“写完了,不写罢。”将笔慢慢的夺下。
名相公扯住砚水瓶上绳儿,拉过来,手提着再不肯放。正心道:“打破了,放下罢。”名相公那里肯依,绍闻道:“就送与贤弟罢。”名相公提了瓶儿,与小厮院里玩耍。
这正心又看了篑初新课,说:“稳进,稳进。”绍闻道:“何敢多奖。”正心道。“是真老虎,乳号便有食牛之气。咱们世交,我虽不知晓什么,却还略认得成色。至于面谀二字,比面毁二字,其伤阴骘更重哩。”又订了二十日早吃点心,黎明就要到道衙东辕门守候点名的话。说完正心要走,绍闻留不住,同到院里。这名相公又被小厮将头上插了一朵小草花儿。总角带花,鼻凹抹墨,正心看见,一发亲的没法了,抱起来亲了个嘴,轻轻把名相公嘴唇咬祝那名相公一发哭将起来。绍闻拾起砚水瓶儿叫提着,名相公又笑了。正心道:“放下罢。”绍闻道:“这是我小时,王中与我三个钱买的。这一二十年不知丢到那里去了,前日兴官又拿出来放在桌上,我还认的。”张正心道:“三个钱的东西,到二十年后就是传家之宝。”向名相公手中去夺,那里肯放。绍闻执意要送,正心道:“我改日送贤侄一个玉笔床儿来,正好相抵。”二人同出门来,张正心抱着名相公,回首一躬而去。
绍闻道:“替我锁上门,家中还不曾请用饭哩。”张宅小厮锁了门,绍闻依旧进书房课诵。
看官,这一回来了一个夏鼎,又来了一个张正心,谭绍闻一拒一迎,只在一把钥匙藏在屋里、丢出墙外而已。把柄在己,岂在人哉?
第九十回 谭绍衣命题含教恩 程嵩淑观书申正论
却说谭绍衣观风一节,虽是隐衷欲见弟侄,却实实问俗采风,默寓隆重作养之意。
先期一日,辕门挂彩,大堂张灯,胥役列班,掾吏谨恪供事。至日黎明,各生童齐集辕门恭候,俱在东边一个茶肆中,吸茗啖糕,以待闪门。鼓吹一通,府史胥徒纷纷来到,俱向衙门进讫。鼓吹二通,府学教授、训导,县学教谕、训导,各在辕门内下马,服公服,鱼贯而入。鼓吹三通,隐隐听得云板响亮,皂役传呼之声。生童各携笔墨,砚池,镇纸,手巾,团围守候。堂鼓响震,虎威声传,只听的腰拴锁声落地,两扇金胄银铝大将军,东往东转,西往西移,户枢之音,殷殷如雷。两个县学,飞跑在门左点名,两个府学,侍立在大堂柱边书案前散卷。暖阁口红幔斜撩,银烛高烧,中间坐了一位神气蔼蔼,丰标棱棱的大臣。
点名散卷已毕,四位教官领着各生童由暖阁后进去。东边一座花园,一座五间三梁起架的大厅,中间一面大匾,写了“桐荫阁”三个大字,东边五间陪厅,横着汉八分“来凤”两字匾额。原来院中一株老桐树,约略是三百年以外物。南墙边一块太湖石,高丈许,皴瘦骨立,中间七穿八透的,俱是窟窿,外边崖棱坎坳,不可为象。所以檐柱上悬着“奇石堪当笏,古桐欲受弦”木雕一副联儿,字书遒劲得紧。满院湿隐隐绿苔遍布,此外更无闲花野草。对此清幽,各生童不但文思欲勃,早已道心自生。
遥闻传喝,料得道台退堂。不多一时,只见两个府学,各持一个红单帖说:“大人亲书题目,诸生是《“君子不重则不威”全章》,童生是《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又说:“大人吩咐,诗赋策论题,少刻即到。”各生童铺巾注砚磨墨吮毫,发笔快的,早已有了破题、承题、小讲;构思深的,还兀自凝神定志。两个县学老师,押定厨丁茶僮,送上点心热茶。
约至辰末已初光景,两个府学老师,手持白纸一张,楷书八九行,说:“众年兄请看诗、赋、策、论题目。”众人置笔都来攒看。诗题是《赋得“寸草三春晖”得春字》,五言六韵。
赋题是《一篑为山赋》,以“念终始典于学”为韵。策题是《问扬子云雄作<太玄>,论者以拟<系辞>讥之,王文中通作<中说>,论者以拟<论语>讥之,至于马季长融作<忠经>,分章援古,全摹<孝经>,而人鲜有讥之者,岂忠孝之理,本出于一贯钦?意者扶风之事业,毫无可议,而<忠经>、<孝经>,或可并峙欲?
诸生今日庭帷,异日殿陛,当必有所恃以为国家之重赖者,其各据所见,以详著于篇》。论题是《教小儿先要安详恭敬》。各生童莫不赞题目光明正大,只恐作的不尽题意。唯有绍闻心里说:“策题明明藏着先人名讳表字,吾兄教我矣。”篑初心里说:“一篑为山赋题,或者寓意教我。”也有七八分儿。各人分头作文,绍闻作完四书文,便作《忠经》策,拿装资于事父以事君”做把柄。篑初作完四书文,便作《小学》论,拿住“能敬必有德”做主脑。
午刻已到,陪厅上设了十桌,每桌六人,摆出丰俭咸宜有汤有酒的席面。未刻交卷,四位学师收掌。道台坐了二堂,学师率领各生童上堂禀揖,谢教谢赏。先时点名时,道台已默默看了自己弟侄,心中有一二分尚可少慰意思。到了此时,正要细细物色,就中说几句话。只见秀才中一个人峨冠方履遥览昙驮谖迨暌酝猓殖侄幔钌钌ǖ匾灰舅担骸吧泵敲衫洗笕私袢照庖环耘啵婺瞬皇乐觥!钡捞ǖ溃骸扒肜戳旖蹋豢旨蛸粲新!蹦切悴诺溃骸吧庇幸谎陨腺鳎赫馐巧笔澹⑺摹⑽逖怨欧纾阕纺『何海劣谖迓善呗桑还甘杉椭形ㄓ欣指拢奈晒邸>闯世洗笕俗鞲鲔脱裕员闶阼鳌!钡捞ㄐΦ溃骸把巧媪蕴ǎ疫犊泼浇癫臼榉兹粒鄢当汲郏奈咭簿偷郊α恕2┭糯笞鳎荽媸鹉冢兄邢讣右髋丁!蹦切悴诺溃骸熬纯掖鸵恍蛭摹!钡捞ㄐΦ溃骸捌癫挥腋芥魑玻桓彝臃鹜贰!蹦切悴诺溃骸笆母逍颍欢ǖ酶龃徒砍錾恚趴裳咕怼!?br /> 这道台口中说话,眼里却十分关注篑初。见生童各有欲去的形色,吩咐传点开门。云板三敲,便离公座上大堂。班房出来些狰狞皂隶,连声喊堂。四位学师仍引生童;由暖阁东边转到月台。鼓冬冬闪门,众生童拥挤而出。夏鼎在石狮子东边打个照面,不敢近前。
这一起生童出的东辕,循街别巷而去。内中就有四五个好吃一杯儿,连袂牵襟上留珮楼,呼僮叫保,干那卷白波的高兴事儿。拣了一个座,四面围坐,衔杯捻豆,咬瓜子,说将起来。
这个说:“好道台。”那个说:“好题目。”说着说着,说到呈诗稿儿秀才身上来。这个说:“不知此公是城是乡,全不认的。”那个说:“也不城不乡,我知道他极清。此公在北关头儿住,姓谢名经圻,别号梅坡。张宗师手里进学,与家叔同案。考了二十年秀才,等第在忽二忽三之间。不知怎的这一次取了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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