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去飞》第6章


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有人包着头巾,穿着长外套。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忍受这里的酷热!
再往北走,铺开在眼前的是东安那托利亚高原,那里土地肥沃,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浅绿色群山(很多山高达三千多米),让人联想起蒙古草原,一眼可以望到几英里之外。阳光洒在远处青翠的山体上,投下一块块深色的影子,与刚刚收割过的金色长方形田地、绿色灰色的牧场和犁过的田野间或交错在一起。
安那托利亚(Anatolia)北部是库尔德人的聚居区,素以贫穷著称。他们的房子通常只有一层,由砌着泥墙的两间茅舍组成,屋顶是凹凸不平的铁板或泥土。牛粪压成的砖头在门口堆成金字塔状,是当地人在痛苦而漫长的冬季里唯一的燃料。这里的冬天气温可以下降到摄氏零下40度。牲畜、鹅群在这些与世隔绝的农庄里大摇大摆地走在土路上。当地的狗体型非常庞大,毛色苍白,极富攻击性。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卡通片《亡命之徒》里的人物。我刚甩掉两条狗,转眼就发现另一条又挡在我前面,呼哧呼哧地试探着空气里的味道。眼看实在躲不开,我干脆心一横,伸手到工具袋里寻找驱狗器。这条狗还在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是在努力弄清我的来头。我慢吞吞地向前蹬着车,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还没等我掏出驱狗器,这家伙居然夹着尾巴开溜了。可能我身上的味道没我想象得好。
宽敞的马路偶尔有挂着土耳其、伊朗或保加利亚牌照的大货车器宇轩昂地列队驶过。当我挣扎着爬上土耳其境内又一条漫长的山道时,我听到一辆重型柴油车从后面开上来。司机减缓车速和我并行,一个笑脸盈盈的乘客从车窗里探出身子,递给我一根黄瓜。我对黄瓜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婉言谢绝了,但他一再坚持。我伸手一把抓住黄瓜,好像运动员抓过接力棒一样,货车摁了摁喇叭开走了。这样的友善总能激起我新一轮的斗志,给我疲乏的肌肉注入新的力量。在广阔无垠的天穹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我感觉自己如此渺小,风依然使劲地刮着,像是在嘲弄着我微不足道的力量。
当我赶到距离伊朗边境仅20英里的多古贝亚兹(Dogubeyazi)时,摆在我面前的是雄伟庄严的自然景观和蓬头垢面的当地人。残破不堪的街道上挤满了一群一群的人,调皮的孩子像鹦鹉学舌一样大喊〃哈喽〃。
阿勒山(Ararat)据说是诺亚方舟最终的栖息地,因此闻名天下,它海拔5137米,终年积雪,居高临下地傲视着山脚下人类制造的景象。
虽然阿勒山被很多业余旅行者视为禁地,但住在露营地的两名美国人和一名新西兰人仍然坚持要找到那据说埋葬在峰顶附近冰层下的方舟残骸。尽管他们拥有充足的知识和装备,但由于阿勒山是军事敏感地带,所以官方要求必须出示特殊通行证。这三位坚信,宇宙年龄只有6000年,而不是几百万年,人类根本不是进化来的,而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只要发现诺亚方舟,便能摧毁达尔文的进化论,证明上帝的存在。他们都是雄辩的演说家,经常引经据典,而且还搜集了许多强有力的科学证据。
55岁的飞行员理查德早在19年前就尝试登上这座山峰,在过去19年里,他每年夏季都会来到这里,试图登上阿勒山顶峰。
另一位名叫戴维拉森的美国人来自帕萨迪那(Pasadena),45岁,是一位气度不凡的教师。他指出,进化论只是一种理论,而不是科学事实,因为这种现象既无法展示又无法重复。他满怀信心、滔滔不绝地举了几个亲身实例,以此来证明上帝确实存在。如此富有激情的人总是能够吸引我,尽管不能全盘接受他的信仰,但我还是非常喜欢和尊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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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如果为我做一段小小的祈祷,我是否介意。
〃啊当然,当然不介意。〃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低下头。他的祈祷没有让我感到窘迫,相反,却十分打动我心。他从自己和上帝的关系中获得了那么多力量和安慰,对此,我只能钦羡不已。
第四章
进入伊朗
如今的土耳其,尽管绝大多数人口是穆斯林,但却是一个标准的民主制国家。它和欧洲一衣带水,不仅是北约常任理事国,而且正在申请加入欧盟,所以西方的旅行者在伊斯坦布尔和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很受欢迎,而且他们喜欢把地中海和爱琴海的海岸线也打包在他们的度假行程中。
然而,伊朗却全然是另一番情景。尘土飞扬、酷热难耐的伊朗边境小镇巴扎尔甘(Bazargan)成了一个巨型货场,而我则像是刚刚从衣柜后面进入了纳尼亚仙境,进入了一个充满了各种异域风情的气味、颜色、味道和声音的地方。人们的举止和穿着都有些特别,他们的语言散发着神秘感。他们吃着我陌生的食物,房屋的设计也很特别,满街都是外形陌生的轿车和货车。
尽管边境旅游问询处接待我的那个小个子男人非常热情友善,但当我骑车沿山坡直奔镇中心时,我的内心依然夹杂着一些紧张——未知的东西往往既美妙又恐怖。
荒凉的山间一条布满尘土的窄道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齐至脚踝的矮树丛,成群的山羊、绵羊和牛群正在啃食着这些坚如皮革的食物。群山在玛库(Maku)会合,将小镇挤入一个狭小的山谷里。这儿的人都很友好,店铺的牌子上尽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点和曲线,像是时刻提醒我身在异域。除了饼干和甜品,我找不到任何东西吃,直到一位店主送来一杯茶。
〃你们的外交大臣罗宾·库克,是个帅哥!〃他笑着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帅,看来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驰出玛库,这次偶遇让我变得更踏实了,我暗想,看来伊朗人和土耳其人也没什么不同。
在遇到了来自斯洛文尼亚的车手米罗之后,我发现他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他很高兴能有个伴。这个小伙子又高又瘦,金发齐肩,留着一小撮胡子,穿一件灰色T恤,一条牛仔裤用皮带扎着,脚蹬一双拖鞋。他的自行车看起来像是某次大甩卖上淘来的旧车,扎眼的荧光绿车身和紫色的车篮用一根绳子随便连着。据说23岁的他曾经骑车穿越意大利、法国、德国、瑞士,还去过印度尼西亚、阿根廷和新西兰,真算是老牌旅行家了。他想去澳大利亚,准备在那里找份工作,挣足了钱好继续上路,但是澳大利亚人竟然拒签他。
黄昏时分,我们在一个满地石块的山脊后铺开睡袋,他把使馆的拒签信递给我看。
〃这事儿不能怪澳大利亚人,只怪那些签证逾期滞留的东欧人,是他们的不负责任给你带来了麻烦。〃我说道。可不管我怎么费尽口舌,他还武断地坚持认为澳大利亚人不讲道理。整个晚上,他喋喋不休地谈着签证和各种花费。他从一个德国人手里买进了一辆捷安特自行车,只花了1200马克,跟他相比,我为这次旅行所支出的费用要多得多。这件事让他乐了半天。
〃英国人去阿根廷要签证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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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想需要。〃
第二天,我们依然沿着沙漠和矮树丛组成的宽阔走廊两边向上爬行。路上偶尔会看到一块绿色,这是经灌溉而成的绿洲。深绿色的油罐车扬着烟尘从我们身边嗡嗡而过。这里最常见的车叫〃Paykan〃,是一种敦厚朴实的四门车。虽然这个型号英国早在30年前就停产了,但今天的伊朗依然在用。
一路上我们骑得很愉快,但伊朗国土面积是法国的三倍,所以这里村镇与村镇之间、从一个配给站到另一个配给站之间的距离常常显得遥不可及。路边摊上有各种各样的水果——葡萄、西瓜、苹果、西红柿、梨——偶尔能救救我们,但其他一些东西,比如牛奶、巧克力、蛋糕之类在土耳其司空见惯的东西就显得非常罕见了。
路上我们在一个村子里寻找面包、新鲜蔬菜和水果,不守规矩的小孩子在我们周围越聚越多。其中一个小孩一直在玩我的变速杆,我让他别乱碰,结果他的手一挪开,自行车就栽倒了。
〃天哪,能不能别动我的东西?〃我的耐心已经达到极限,终于发出一声怒吼。
〃不用那么紧张!〃一个大胡子警告我。
〃谁紧张啦?〃我怒目圆睁,然后立刻扶起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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