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第240章


关怀赶到香港,连夜见到香港民生公司经理郅原。别的话不敢多说,生怕忘了一字,开口就背书一样地背信:“‘太湖’被劫。现命令你立即停止执行向上海发船计划,改走广州。在港等海外民生轮船,分期分批、陆续驶回广州。分公司应严密组织船岸职工保护船只人员物资,务必万无一失。鉴于‘太湖’被劫教训,首先要注意轮船的停泊安全和行动时的保密,决定:一,立即把‘渠江’、‘怒江’移泊与门字号轮靠在一起,多用些绳索系牢。二,抢修轮船,补充燃料,对外宣传是准备试航,以免引人注意;三,试航后将船移到香港对面荃湾较为僻静的地方抛锚,不回油麻地,便于早上起航,又能缩短与大陆大铲边防站的距离。切切此令。卢作孚。”
“完了?”郅原问。他一直默默听着,记着。
关怀歪着脑壳想了想,认真地点了一下脑壳。郅原立即依令实行。次日清晨香港海湾,雾未散,原先分散泊靠的渠江、怒江二轮便靠向门字轮的船阵。缆绳互抛,渠江、怒江轮上水手与门字轮水手合力将轮船系牢在一起。这天黄昏,油麻地,余晖中,怒江、渠江二轮船起锚。船上的青天白日旗飘扬。不久,二轮同时抛锚于相对僻静的荃湾。郅原带着关怀进了怒江轮上,关上船长室舱门,郅原与船长王明德、轮机长王崇让密谈。
王明德说:“这一趟水,路上一定多事。请把本轮船貌及船型特征立即密电报告总公司,转告边防部队,万一遭遇不测,请他们支援。”
“关于发电报,卢先生有话。”郅原转身望着关怀,“你背给王船长听。”
关怀红了脸道:“昨天我背给你听了,背完就忘了。在北碚实验小学背书我也这样,背完就还给老师,所以现在啥也记不得。”
“多亏我还背得。”郅原背了出来:“卢先生说,‘太湖’被劫,检讨起来,与我民生自身保密工作不够有关。自今日起,船舶回归计划,不发电报,不通电话,每船开出,均由香港民生公司经理派专人到广州,当面向广州民生公司经理周寰轩同志报告,再由周寰轩同志上报广州市人民政府准备迎接!”
王明德、王崇让对视一眼。王崇让说:“卢先生这辈子啊,就是心细。”
王明德说:“‘太湖’的问题,出在‘太湖’上三副泄密。‘怒江’要想不出问题,跑这一趟水之前,必须对本船海员的严格保密。”
关怀问郅原:“有话要带么?我要赶回去!”
王明德说:“有一句话,小关,你替我一字不出差错,带给卢先生。”
这天凌晨,海浪把轮船轻轻地摇,怒江轮船长室中,王明德闭目仰卧,似在睡梦中。海上无风,船上的青天白日旗垂下。附近渔村传来一声鸡叫,王明德似士兵听得集结令,翻身跃起,右手向枕下一掏,抽出的是一把手枪,他出了舱房。一扭头,就见走道尽头,水手舱门打开,五名海员鱼贯而出,与王明德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向他走来,一路经过,顺手打开走道两旁红色消防铁箱上的玻璃门,提起箱中太平斧,跟上船长,向驾驶舱方向去。刚到船头,听得对面声响,王船长一行六人靠壁站下。王明德听得对面无声,悄悄探头张望,只见对面拐角处有一只手臂伸出,亮出的是一面绸缎的鲜红的一角,正在风中飘摇。王明德回头,对五名海员点头。对面,是轮机长王崇让,他将鲜红的绸缎塞回怀中,他腰间也插着手枪。身后也有五名带着轮机专用大号扳手等铁器的水手。怒江轮上,两队人分从左右两舷开始行动,船长率人进入驾驶舱,同时,轮机长率人进入轮机舱。
驾驶舱中,王明德下令海员把守舱门外:“船到大铲边防站前,任何人不准进入!”说完,一推车钟。
轮机舱中,王崇让下令海员把守舱站外:“船到大铲边防站前,任何人不准进入!”车钟响起。王崇让启运轮机。生死之交,多年后,王明德还记得这天追随身后的海员名字:“……这天凌晨,我和轮机长王崇让各选带驾驶人员五人,携带武器,控制了驾驶室和机舱后,立即启航,我们选带的人有驾驶部的孙勇、赵宝林、李邦念,轮机部的崔荣、杜景生、梁益友等。武器由王明德、王崇让携带。”
怒江轮并不鸣笛,悄无声息驶出荃湾。船加速后船上青天白日旗哗啦啦招展。驾驶舱中王明德望着航海图上标记着一面五星红旗的“大铲”,他抬头望前方,雾海茫茫。“有一面旗!”孙勇低叫。王明德举起望远镜,出现的却是一面英国旗。一艘香港巡逻炮艇迎面驶来。高音喇叭发出盘问:“我是英国皇家海军巡逻艇,怒江轮回答,你的目的地!”
孙勇说:“船长,英国人要我们回答!”王明德听若未闻,沉着脸,一推车钟。怒江轮全速前进。巡逻艇紧紧追赶,两船距离越来越近。孙勇等人回头望去,甚至连炮艇驾驶室的英国海军面孔都看清楚了,喊话声更急:“怒江轮,立即停车!否则一切后果自付!”
孙勇、赵宝林回头望去,说:“船长!英军炮口正对着我们。”唯有王明德始终不回头,手把着早已推向全速的车钟把,此时,闷声道:“鱼死网破,也要回家——昨天在香港策划跑这一趟水的时候,我叫卢先生的通信员带给他一句话,就这么说的!”
“好,船长,你说的,就是我们要说的!”孙勇、赵宝林、李邦念等五人齐声道。说话间,英国巡逻艇超越怒江,一拐头,挡住去路。英国水兵威严地逼视着。怒江轮驾驶舱前窗望去,英国旗迎风招展,几乎堵满众人眼前。众人沉着脸,回头望王明德。王明德却望着前方笑了。众人回头望去。英国旗后面,一面五星红旗在雾海中升起。“大铲”那边,已来接应。王明德连续推动车钟把手,发出特别信号。轮机舱中,王崇让看明车钟传来的特别信号,与舱中海员兴奋地交换眼色。王崇让冲出,他跑得快,他的胸襟亮开,露出绸缎一角。他飞速奔向舷梯,在全船人与巡逻艇英国人的目光中登上顶层。青天白日旗被抛下海。王崇让撕开胸襟,抽出那段红绸,是一面绣着一大四小五颗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怒江轮上下,欢呼声起。英国巡逻艇拐过一个弯,迎面冲来。眼看与怒江轮冲撞,却绕开船头,拐过一个弯,原路返航。精于国际博弈谋略的英国人在对待中华人民共和国一事上,显然很审慎。怒江轮一路前行,就见广州海岸与码头各轮上,五星红旗飘扬。怒江轮上那一面国旗驶入国旗的红海洋。
李果果用长杆把最后一条船推到位,卢作孚笑了,围在沙盘旁的所有的人都喊道要“干杯庆祝”。李果果却退出人圈,木然地站在屋角。文静正欢呼着,见状,脸色一变,她也来到屋角,冲着李果果,把在心头憋了好多年的困惑说了出来:“果果,从几时起,你变成现在这样?”
李果果默默地摇头。
“我知道从哪一天起!就从重庆大轰炸那天起。”
李果果默默地点头。
“宜昌大撤退,飞机贴着头皮扔炸弹你都没怕过,民生机器厂那天,还没扔炸弹,你怎么就……”文静没说出“尿了”两个字。
“因为宜昌大轰炸,小卢先生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重庆大轰炸那天,我一个人在青草坝山头上,飞机飞到头顶,我看不见小卢先生。”
“荆门、夔门1948年初到上海进长江,虎门、石门、祁门、龙门、剑门、玉门、雁门,1948年~1949年6月香港,1951年初到广州。怒江、渠江1949年11月到香港,1950年到广州。民本、民俗1949年底从基隆到上海,1950年进长江,民众、宁远、怀远1950年初进长江。绥远1951年到海南岛榆林。”几年下来,卢作孚如数家珍,对民生公司海外回归船舶作了个盘点,末了一叹,“只有太湖,周船长,周曾贻,老周啊,不知你如今何在!”
卢作孚不知道,从香港把龙门轮开回来的雷船长,日后也将遭遇周船长的牢狱之灾。
卢作孚主持宜昌大撤退,高潮期40天。主持平生最后的这场大撤退,前后4年。或曰,若论撤退,若论平生,这还不是最后一次……
顺天中学堂办的是新学,新学与旧学的一大区别在体育。顺天中学堂中有篮球场,甚至有足球场。球场上常常你争我夺,热火朝天。这边一个球投进筐,那边一个球射进门。投够了,射够了,人散了,场子空了。一直守在场边的梁漱溟下场了,拾起篮球,双手抱着,向上撂,能撂中篮板便能让自己开心一笑,能踢中门框便能让自己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