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社会》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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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为什么加入并沉醉于“浪潮”,文格尔选读了学生们的部分感想:“这几天的生活十分有趣,谁最漂亮,谁成绩最好都不重要,‘浪潮’让我们人人平等。出身、信仰、家庭环境都不重要,我们都是这场运动的一分子,‘浪潮’让我们的生活重新有了意义,给了我们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理想。”“从前我总是惹是生非,‘浪潮’让我投身于一件有意义的事,这就足够了。”“如果我们能够相互信任,可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我愿为此重新做人。”
然而,如果说民主扩展个人自由的范围,而专制却对其加以限制;民主尽可能地赋予每一个人价值,而专制却仅仅使每一个人成为一个工具、一个数字;民主在自由之中寻求平等,而专制则在约束和奴役之中寻求平等,那么,显而易见的是,浪潮寻求平等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种通向奴役之路的过程。
正如文格尔最后打开谜底时所说的:“你们还记得我曾经问过的问题吗,独裁统治是否会实现,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法西斯主义。我们自以为高人一等,比别人优秀,我们将所有反对我们的人排除在这个集体之外,我们伤害了他们,我们不知道还将会发生多么严重的事情。”“浪潮”本是个中性词,当它成为一种暴力,便成了吞噬一切的恶。
【人性没有终结】
纳粹党徒阿道夫·艾希曼被抓回耶路撤冷审判时,一个问题困扰着许多人。“艾希曼以及其他千百万名参与了犹太人大屠杀的纳粹追随者,有没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服从了上级的命令呢?我们能称呼他们为大屠杀的凶手吗?”著名的极权主义研究专家阿伦特发现了一种基于日常服从的恶。也就是说,艾希曼之所以恶行累累,不是因为他本性恶,而在于他在一种恶的体制中“尽职”,而这种尽职的背后,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甚至还是一种美德。
为此,美国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拉姆在1974年做过一个很著名的实验:请一批实验志愿者在一群实验组织者——心理学家们的监督下,考察一群被实验对象的单词记忆能力。每个实验对象的身体被连接到一根电击棒上,电击棒由志愿者们操控,被实验对象每次背错一个单词,志愿者就要对他进行电击一次,电压强度逐次提高15伏,最高达到300伏。实验过程中,很多被实验对象在高压电流的刺激下,反复挣扎,发出惨叫,请求停止实验·当时情形如同梦魔,按照一般人的逻辑,目睹被实验对象的种种挣扎,很多志愿者一定会停止电击,放弃实验。然而事实是,所有志愿者中只有很少的人停下来,其余全部完成了实验,也就是说,对被实验对象都实施了电击,最高达到450伏。也就是权威在场时,人们会服从权威,即使作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心理不安。
当民主政治在全球攻城夺池、遍地开花时,弗兰西斯·福山认为人类历史“已经终结”。在福山看来,自由民主制度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和“人类最后一种统治形式”。然而,即便如此,谁也不能打包票说,人类可以坐享民主之成,从此一劳永逸,因为“人性没有终结”,因为任何制度都不如人性古老,亦都比人性更早消亡。无论是独栽,还是民主,抑或是其他形式,皆出自人性。否则,我们今天就不会屡屡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新闻。
比如2008年4月13日晚,昆明某高校发生一起内衣丢失的小事,激化成一桩恶劣的校园暴力案件。10个女生围住另一位不停殴打,有人向她头上浇淋吃剩的方便面汤,有人在她脸上用眉笔写字。更为恶劣的是,甚至当着男生的面,这些人强迫这位女生脱下裤子暴露下身,并用手机拍下施暴与受辱的照片和视频……
谁能想象,这些恶正是被视为善与美的象征的女人干的。我曾经说,没有底线的合群,人类会走向疯癫。每个人心目中都住着一个暴君,每个人都是独裁的种子,也都有灌溉独裁的潜力。只要条件成熟,这一切难免会与一种恶的集体主义里应外合,长出独裁的恶之花。
世界离独裁只有五天。让我们回到1967年4月克柏莱中学的那场试验。就在试验结束之时,罗恩·琼斯对他的学生说:“和德国人一样,你们也很难承认,竟然做得如此过分,你们不会愿意承认被人操纵,你们不会愿意承认,参与了这场闹剧。”
附录 减政主义
「杜亚泉」
减政云者,减并官厅,减少官吏,减省政务,即减缩政治范围之谓也。此主义在欧洲及日本各国间,颇倡导之。盖欲矫繁复政治之弊,节政费以养民力,减政权以顺民情,一方面去人民依赖政府之心,以破除政府万能主义之迷误,一方面消人民嫉视政府之念,以防止无政府主义之蔓延,是固政治学上重要之论题也。我国数年以来,施行宪政,模拟他国之繁复政治,包举一切,而能力不足以副之,弊害以形,致反对之声,一时哄起。自此以往,又恐有因噎废食之举。与其事庞言杂,一时失坠于冥冥之中,复见阻于哓哓之口,不如采用减政主义,收束局面,以为持久之谋,专一精神,以赴目前之急。现在新官制将颂,大局方针,亟宜于此时考定,故揭此论题,愿与我国民共研究之。
欧洲及日本各国之倡导减政主义也,予得述其大意曰:“政治者,社会上一种之事务也。政府者,社会上之政治机关,亦一种之机关也。今各国政府,组织繁复之官僚政治,视社会上一切事务,均可包含于政治之内,政府无不可为之,亦无不能为之。政权日重,政费日繁,政治机关之强大,实社会之忧也。社会之人,或习焉不察,讴歌于政府万能之下,至事事依赖政府而为之。营一业则请国库之补助,举一事则求官厅之保护。民间独立心之薄弱,实为当局者多年之干涉政略所养成,积之既久,遂不自觉其迷误。法国人收获葡萄之时节,向由政府告示,久之则以此告示为不可少。识者谓蒸饼之制造发卖,若向由官吏营之。则其人民亦必生一种迷误,以为此蒸饼苟为民间之私业,则必有不足供给之忧矣。令人之谓无学部则教育必衰,无农工商则实业不振,亦犹是焉。夫社会之事物,有自然法则管理之,此为政者之所不可不知者之也。社会之活力(才力财力结合之作用),有一定之制限,政府决不能创造之。有研究学术之活力,则教育自兴,有生产之活力,则实业自盛矣。社会之发展,有一定之秩序,政府亦不能揠助之。知能之竞争烈,则发展于教育;物质之需要增,则发展实业矣。一国政府之本分,在保全社会之安宁,维持社会之秩序,养其活力之源泉而勿涸竭之,顺其发展之进路而勿障碍之,即使社会可以自由发展其活力而已。教育也,殖产也,政府惟司其关于政务者,不必自为教育家,自营农工商之业也。夫国家教育之兴,非政府多颁学堂章程,多编教科书籍之谓;国民实业之盛非政府多营官有事业,多定检查方法之谓。总言之,国运之进步非政府强大之谓。不察此理,贸贸焉横张政权,增加政费,国民之受干涉也愈多,国民之增负担也愈速。千涉甚则碍社会之发展,担负重则竭社会之活力,社会衰而政府随之。试亲法国政府,官吏之数,多至六十万人,政费占国民生产力十分之三,长此不变,其能久乎?欧美之无政府党,所以主张无政府主义,且欲以暴行达其目的者,亦以欧美之民,对于繁重之政权,浩大之政费,久抱不平,于是设理想之社会,以谓政府非社会所必须,且认无政府为社会之其态。此种主义,在今日观之,适足以扰乱社会而已。然此危险不平之党,甘为安定秩序之敌者,实由好事喜功之政府,激之而成也。故欲图社会之进步,计政府之安全,非实行减政主义不可。”
夫各国政府组织繁复之官僚政治也,有统一之才能,有监督之方法;其官厅之治事也,敏捷而有调理,其官吏之服务也,精勤而有历练,其为国民谋福利也,盖无不周而且至;有识之士,犹窃窃焉忧之,以谓于社会无益而有害,其势且不可久。若夫我国,人才为贮,财力未充,政府虽有改弦易辙之心,官僚犹仍泄沓偷安之习,乃不自量力,尤而效之。规模不可不备也,于是乎增设若干之官厅,添置多数之言吏;而又不可无所事事也,于是乎编订种种之条例,设立种种之名目;新政之规模略具矣,而旧日之习惯,不可尽废也,于是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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