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第91章


纳木错湖水靠念青唐古拉山的冰雪融化后补给,沿湖有不少小溪流注入,一路上,我们一行人不知蹚过了多少刺骨的溪水,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姚淼紧紧抓住我的手,似乎怕我跟纳木错女神跑了似的,我从她手的温暖中体会出了她的坚定和勇敢,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啊,她的爱那么纯粹,她的美那么动人心魄。
一晃我们走了八天了,大约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就大功告成了,一路上,风餐露宿,我们都累坏了,姚淼有些着凉,不停地咳嗽,我为她担起心来,第九天早晨,姚淼有些发烧,由于高原缺氧,她的脸也有些浮肿。
我给姚淼吃了退烧药,建议她歇一天再走,姚淼不同意,她没有一点退缩的念头,而且我们也没有退路了。
在姚淼的一再坚持下,我们又上路了,我真想背着她走,可是我的背上有一个巨大的登山包。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遇上了一匹正在吃草的白马,见我们来了,惊得蹦过大片大片随时可能吃掉我们的沼泽地,跑掉了,我望着远去的白马,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地想起了海子的《德令哈》: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它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我望着那危机四伏的沼泽,这首诗莫名地在我脑中缠绕,我和姚淼不敢分得太远,也不敢离得太近。有时看着姚淼脚下的那片草皮同她一起向前滑动着,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谁知道哪片草皮什么时候会陷下去。
苏洋和金珠在前面找看着硬一点的路,不停地提示着我们,我们终于左蹦右跳地走出沼泽地的时候,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我心疼地看着姚淼,她的眼里没有退缩,充满了希望和鼓励,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得更厉害了,面对天水茫茫,我恨不得大哭一场,就在这时,黑云卷起了半边天,伴随着强烈的闪电,雷、雨、风、冰雹瞬息而至,我们下了一个大约三十度的大陡坡后,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赫然出现在眼前。
“庆堂,”苏洋果断地说,“你照顾好姚淼,我照顾好金珠,我们必须嘡过去,否则一会儿涨水就不好过了。”
没办法,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沿着河边找到一处相对窄一些,浅一些的地方,苏洋和金珠先下了水,他们快走到河中央时,我和姚淼才下了水。
姚淼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庆堂,抓住我,我不会水。”
我重重地点点头。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今生没有蹚过这么急的河,天上电闪雷鸣,脚下的流沙因水急而快速地流动,雷越打越响,脚越陷越深,我们不得不尽量加快抬脚的速度,而水流却把我们的脚冲向前方。
我望着前边的苏洋和金珠已经拖着麻木的躯体爬上了浅滩,而我和姚淼刚刚才到河中央,水漫到了我们的腰,我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恐惧,我觉得河太宽了,我们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
我紧紧抓住姚淼的手,唯恐她被河水冲走,河水冰凉刺骨,我们被冻得双唇颤抖,眼睛不能离开河面,但看时间长了,急流又让我们发晕。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决不能倒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和姚淼麻木的手似乎冻在了一起,突然,我的脚一滑,一个趔趄险些被急流冲走,只听见姚淼短促的一声惊叫,一个急流卷着她急速远去。
我听见两个字:“庆堂!”
只见姚淼的红色羽绒服在水中一闪,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疯了,扔了背包,不顾一切地扑向急流游,岸上的苏洋和金珠顺着河岸拼命向下游追,姚淼的红色羽绒服起初还一起一伏,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苏洋在岸上大喊:“庆堂,怏上来,快上来!”
我只好游上岸,然后不顾一切地向下游奔跑,一边跑一边拼命地喊:“姚淼,姚淼!”没有回答,只有湍急的河水肆虐地流淌……
雨停了,天也晴了,没有姚淼的影子。
快到傍晚时,我们遇上一位转湖的藏族老人,苏洋问他看没看见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老人用手指了指前方,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拼命向老人指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我惊呆了,我绝望了,我害怕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姚淼安静地躺在湖边,纯真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我整个人一下子瘫了,感觉灵魂已经出壳……
我把姚淼抱在怀里,痛不欲生,我喃喃地说着我和姚淼之间的事,把脸紧紧地贴在她冰凉的脸上,刚才她的脸还是滚烫滚烫的,她发着高烧,现在却冰凉冰凉的。
“淼,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能先走了呢?我应该先走的,我劝你别转湖,可你不听劝,为我一个得了艾滋病的人不值呀!淼,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宝贝儿,湖咱不转了,咱回家,你太累了,你太累了……”
我痛不欲生地说完,一个人抱着姚淼枯坐着,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我知道姚淼太冷了,我不能让她冻着,我要用我的身体把她温热。
“我的淼,身体热了你会醒的,你一定会醒的!”
苏洋和金珠都傻了,他们也不敢劝我,天已经黑了,月亮又大又圆,像一张死人的脸,面对悲痛欲绝的我,金珠悲痛地哭了。
“林大哥,都是我们不好,不应该带你们来转湖,姚淼姐,你说话呀!”金珠呜呜地哭着,“苏洋,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
苏洋强忍悲痛拍了拍我的肩,“庆堂,咱们和姚淼继续转湖吧,这是姚淼最大的心愿!”
苏洋的话提醒了我,我把姚淼的身体裹好,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她洁白的脸上,我俯下身吻了吻她紫色的唇说:“淼,这儿太冷,咱们回家吧。”
然后我把她背在背上,艰难地向前走去,我一定要把姚淼背出去,这地方太冷,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儿。这儿离我太远了,没有我在她身边她会孤单的。
我步履艰难地走着,苏洋要换我,我一把推开他,我只有一个信念,每往前走一步,姚淼就离家近一些,带着这个坚定的信念,我们一晃走了两天两夜。
一个转湖的藏族老人看到我们,劝我们把姚淼留在纳木错,“把她留下吧,纳木错是圣湖,她在这儿长眠很吉祥的!”
我像没听到,一切都麻木了,包括心。姚淼——我的挚爱,已经没有了呼吸和体温,她睡着了,永远睡着了。
我们走出纳木错时,我已经脱相了,发烧咳嗽,重大的打击让我预感到艾滋病病毒开始在我体内泛滥了。
离纳木错最近的就是当雄县。路上,苏洋就给一位在当雄县挂职锻炼任副县长的朋友打了电话,让他帮助料理姚淼的后事。
我已经麻木了,一切听苏洋的摆布,那位副县长派司机来接我们,要把姚淼放在后备箱里,我坚决不同意,就这么抱着她一直到当雄县。
在当雄县,苏洋特意找了高僧喇嘛为姚淼超度亡灵,那些关于生、关于死的道理从高僧的口中道出时,我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道光亮,我知道我与姚淼没有永别,不久我将在天堂与她相会。
我捧着姚淼的骨灰盒告别苏洋和金珠,没有再坐火车,而是直接坐飞机离开了拉萨,飞机飞了大约半个小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巍巍群山呈现在黄红色的朝阳中,喜马拉雅山横贯东西,一座座雪峰在太阳的映射下开始发红,随着太阳升起的高度,群峰变幻着不同的色调,这些雪峰像身着不同衣裳的仙女,舞弄着万种风情,在向我和姚淼送行。
别了,西藏;别了,拉萨;别了,纳木错,那些清澈香美的高原湖泊,那些纵横捭闻的河谷山川,那些青翠欲滴的壮美草原,到处都有我心爱的人的灵魂在飞翔……
95。遗书
走出东州机场候机大厅时,我茫然了,我不知道应该把姚淼的骨灰放在哪儿,绝对不能捧回家,因为我无法面对丹阳,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单位,我打定主意先放到我的办公室,死之前,我要带着姚淼一起去天堂的入口。
傍晚,我从办公室走回家时,把丹阳吓了一跳。我可能连累带病已经脱相了。丹阳拉着架子要向我发难,一看我的样子没敢发作,用手摸了摸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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