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第70章


纪石凉估计着,沈白尘去找张不鸣,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就把话收回来说:口说无凭,你得有书面报告才成。而且你要蒙张所就蒙到底,他来了你只字不能再提,他那人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说漏了嘴,他想息事宁人,压住不往上报,我也没办法。
老万头嘿嘿一笑,用铐着的手蹭蹭马甲前襟的小口袋,说:书面报告在这儿,费了我大半夜的时间写的。人老了,提笔忘字,凑合看吧。我还举了证人,龙强彪昨天跟那个姓魏的读书仔,说过要拉上你垫背的话,到时候那小子应该可以作证。见着所长,我撬口不开,你把我送回仓里就完了。
纪石凉从他兜里掏出一张字纸,也顾不上看,往自己口袋里一揣,说:你可真能办事,叫我怎么夸你?
到了这一步,老万头忽然有点不安了,又嘱咐说:姓龙的小子其实对我不薄,我可是昧了良心帮你,你要是卸了磨杀驴,货到手把我涮了,我可饶不了你。
纪石凉回答说:哪能呢?我干活从来一板一眼。冲你今天的表现,我不光得帮你报功,还得把你我之间的夙怨一笔勾销。不过你那缩裆功,还得练得再好点才能出手。
老万头听他又提这臊人的事,恼羞成怒,虽没法大肆发作,还是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那张嘴是人肉长的吗,怎么这么损?
纪石凉得了真东西,说什么都不恼了,敲敲老万头瘦骨嶙峋的胸口道:你我不同道罢了,心辣手狠是一样的。
老万头正要说话,听得门口有动静,迅速把脑袋耷拉下来,眼皮也闭上了。纪石凉把手一背,在他身边转着圈,也不说话,好让沈白尘和张不鸣进得门来,感觉这两个人一直在这儿僵持冷战,双方都一言未发。
纪石凉装得很恼怒的样子说:张所,我看这老家伙是成心添乱,查吧,啥事没有;问吧,啥话不说。我寻思把他关几天小号,又怕他老胳膊老腿经不住,死在里头。你看怎么办?
张不鸣站在纪石凉和万金贵之间,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并不忙着表态,又走到桌子跟前翻开沈白尘写的病历看来看去,好一会儿没说话。节奏之慢,让在场的沈白尘和万金贵都觉得不解,只有纪石凉心知肚明,张不鸣对刚才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情,颇有怀疑却不便点破,正在心里谋划对策呢。
最后,张不鸣终于说话了,还是慢吞吞的,看不出一点情绪:怎么办?我看好办,有病送去医院,没病送回仓里。
纪石凉对这个正中下怀的指示,还装得不赞同似的,说:就这么了了?连点处罚也不给?
张不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回算了,下不为例!
纪石凉觉得自己被张不鸣的目光撞了一下.愈感到对方的话意味深长。
上午纪石凉轮休,回到宿舍和衣倒在床上,脑子乱成一团麻,一分钟也没睡着。
万金贵的书面揭发信看过了,除了字迹丑陋得叫他好笑,并没有任何超出交谈内容的收获。根据纪石凉的分析,老万头此次出手,定当有备而来。他肯定要在唆使龙强彪做出了拆毛衣的举动之后,才来做这个局,以重大立功换取保候审,志在必得。如果去搜查,被拆掉的毛衣一定是有的,龙强彪这个冤大头将受到严厉的处罚,而幕后导演万金贵很可能金蝉脱壳,从此逍遥法外。
在纪石凉眼中,若论对社会的危害,万金贵这种人的破坏力远远大于龙强彪。要阻止这桩放虎归山的蠢事,最好的办法是诱导龙强彪反告万金贵,揭发其在仓中鼓动他人暴力袭警的言行,一旦罪名成立,等于打了这条毒蛇的七寸,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现在难就难在,如果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龙强彪这等爱江湖名声胜过爱生命的所谓好汉,生怕落下软蛋人背信弃义的把柄,一般不会轻易吐露真情,必须想出一个非常规的甚至是违规的办法。
纪石凉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个小时,终于在正午时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查当天的时辰凶吉,但见午时未时连续两处都以红色的“吉”字标注着。老纪当即茅塞顿开,把那本卷了角的旧黄历重重一合,心说: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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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石凉打算出牌,但不打算按规则去出,对于一个在职警察,这无疑属于危险动作,其结果有可能被裁判吹哨,出示黄牌警告,或者干脆被红牌罚下场。不过,眼下他似乎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必须竭尽全力阻止万金贵取保候审。
跟老万头几次交手之后,纪石凉不得不承认那个老家伙确有过人之处,心黑手狠加上有钱有势有谋略有胆量,对上腐蚀官员对下鱼肉百姓,完全是一个标准的社会毒瘤,关在看守所里,尚且无一天不在兴风作浪,放他出去岂不会纵容他变本加厉,把所到之处闹个浊浪滔天?纪石凉痛恨这种人,特别是看到老搭档张不鸣被这个老家伙弄得晕头转向,真是又急又气,要是张不鸣真的上了贼船,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栽在这条阴沟里,他动手宰了万金贵的心都有。
在对纪石凉的判断上,老万头出现了严重失误,只看到了他的尖与硬,忽略了他的宽与厚,在利用他爱憎极端分明,以致失之尖锐狭隘的个性时,却不知这个看上去三分匪气五分霸气,外带两分玩世不恭的雷子心里,还构筑着一个坚不可摧的道德与责任的铁底。任何事情一旦触底,纪石凉就会以近乎条件反射的职业警觉去捍卫它,有时候甚至会不择手段。
决定全力反击触动了这个铁底的万金贵,纪石凉心里其实并不踏实。他多么希望能够像以往那样,冲进张不鸣的办公室,关门闭户跟这滑头的老搭档密谋一番,听听他永远慢条斯理的分析,哪怕是软不拉叽的规劝。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可能,种种迹象表明张不鸣已经成了李处长们的盟友,最起码在万金贵的问题上跟他们是一伙的。一种孤军深入的悲哀向纪石凉袭来,好比出征的战士喝过了壮行酒,就要去冲锋陷阵,回头一看,跟他一块儿喝酒的战友忽然间变成了敌友难辨的陌生人。
茫然四顾之时,纪石凉再次想起了修丽,同时联想起戴汝妲跟他说过的一个秘密。
戴汝妲的马拉松式调离方式,真让纪石凉有点承受不了,蚂蚁搬家似的,今天拿几件衣服走了,后天又回来拿几个衣架。而且小戴回来的时候,总要带些鱼肉菜蔬,兴致勃勃地开小灶,每次都叫上老纪小酌一杯。酒至半醺之际,两个人难免目光闪烁,话也多起来,东拉西扯,好像没话找话说,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这场景让纪石凉的心情阴晴不定亦喜亦忧,就在前两天,酒劲一上来他突然管不住自己的手,触到了小戴灿若桃花的腮帮子,在上边使劲揪了一把,痛得小戴大叫:你干吗?撒酒疯呀?
纪石凉不是个采花的行家,斗胆一揪已经心惊肉跳,再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胖着舌头说:要不是看着你还是个老处,我早就不客气了。边说边打开门逃之天天。
只依稀听见小戴在后边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处?想给我立个贞节牌坊,我还不想要呢!
回到自己的宿舍,纪石凉半天惊魂未定,心想幸好事先逃跑了,要是还关在屋里,听她当面说这样的话,后果不可设想。纪石凉一直觉得,男子汉活在这世上,责任是最不可以回避的两个字,一个疯子老婆,一个问题儿子,已经叫他不堪。况且眼下他正在瞒天过海,谋划一个大动作,上有面目不清的张不鸣,下有背景了得的万金贵,形势十分险恶,不能再把心仪的姑娘牵扯进来。
话说间又到了周末,戴汝妲早早拎着一条大鱼,外加水果蔬菜,搭车回到看守所。一进门就直奔老纪办公室,约他下班共进晚餐,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应该说,小戴对烹饪有天生的兴趣,厨艺也不错。一直以来,看守所的员工都在食堂吃大锅菜,除了于笑言家每天由于婶生火造饭,只有戴汝妲隔三差五开小灶,犒劳自己的同时也常邀同事共享,其中受惠最多的自然是纪石凉。故此,小戴锅碗瓢盆,以至电冰箱、煤气灶一应俱全,给她那间女生单人宿舍,添了几分人间烟火,也添了老纪最渴望的家庭氛围。
他们开始就着小酒大块吃鱼的时候,小戴忽然神秘兮兮对他说:修丽的老公有情况了。
纪石凉蒙头蒙脑应道:什么情况?
戴汝妲斜眼瞟着他说:你装什么纯洁天真呀?什么情况,红杏出墙呗。
小戴告诉他,有次她跟一帮老同学到歌厅去K歌,刚好碰见老田挎着个年轻女人,酒气熏天往里走。小戴怕正面撞上让他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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