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第71章


小戴告诉他,有次她跟一帮老同学到歌厅去K歌,刚好碰见老田挎着个年轻女人,酒气熏天往里走。小戴怕正面撞上让他难堪,忙往旁边闪,老田反倒主动跟她打招呼,还搂着那女人的肩膀介绍小戴:这位是戴管教,我那位领导的同事。那女人也喝高了,口齿不清地说着绕口令:你不是我的领导吗?我的领导上头怎么还有领导?谁领导谁我不管,我只认你这一个领导。说着把胳膊吊在老田脖子上,拉着他东倒西歪地走了。
老纪傻了,说:不能吧。她家老田一直老实巴交,对修丽也是言听计从呀。
小戴继续说:所以呀,弄得咱们修副所长总那么自信满满,以为她家老田就是老天爷为她造的,晒软了摔碎了烧化了都是她的。她也不想想,如今的大老爷们,哪个不是吃了碗里望着锅里。有个段子说得好,十个男人八个嫖,还有一个在动摇,只有一个表现好,原来是根棉花条……
说到这儿,小戴的眼睛往老纪脸上一瞄,略咯笑得花枝乱颤。
要是搁在以往,老纪会很受用,可是今天晚上,他忽然觉得小戴的风情万种让人很不舒服。老纪忍住了心头的不快说:都是女同胞,男人都变成了那模样,你有啥值得乐的?
小戴正在兴头上,也听不出老纪的情绪,接着说:我乐是因为我熟悉的男人一共也就十来个,还摊上一个让我猜不准的,不知人家是在动摇,还真的是根棉花条……
老纪心里有事,无意调情,悻悻地说:我说戴小姐,你还有点同情心没有?
小戴扫了兴,说话的腔调也变了:同情心?让我同情谁?是她还是你?你想争取同情容易,承认你是棉花条,我肯定同情你。至于敬爱的修副所长,没什么可值得同情。要想搏出位就得付出代价,天下哪儿有那么多旱涝保收的好事,让她又当劳模,又当娇妻,两头不耽误?
小戴在这时候还惦记着她和修丽的那点小恩怨,这让老纪大觉不爽,脸上也着了色说:你怎么说话这么尖刻?真是狭隘得可以。女人可爱就在她心软,刀子嘴巴豆腐心更可爱,我一直以为你……→文·冇·人·冇·书·冇·屋←
小戴的脸彻底耷拉下来,抢过他的话头:现在知道我是刀子嘴头心,一点儿不可爱了吧?
老纪隐约记起,近来在看守所的确很少听见修丽的声音,兴许她已经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老田的劣迹?此时此刻,“修丽”这个名字在纪石凉眼前闪现,倒是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多年共事,他们之间表面上不远不近,内心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认同感,这个女人有事业心,能力也强,而且还是副所长,把自己的计划,包括绕开张不鸣的原因,全盘托出告诉她,事情容易说明白,也算预先安排了一个旁证,不是再合适不过?
老纪被这个念头鼓舞,跳起来到院子里去找她。远远看见修丽正在宿舍门口,守着小煤炉煎中药,那模样让老纪见了心里禁不住咯噔一声。不过个把星期没打交道,修丽忽然判若两人。老纪印象中办事果断干练,着装整洁得体,时刻精神抖擞的女所长,这会儿成了邋里邋遢的家庭妇女。只见她穿着油渍斑斑的大围裙,手拿一把烂蒲扇,毫无章法地对着煤炉乱扇风,把灶膛里的煤灰扇得到处都是。旁边的小方桌上,堆着用过的碗筷和剩饭剩菜,还有几只苍蝇在上边盘旋起落。
看到老纪过来,修丽抬起头来笑笑,显然有些狼狈,那张脸笑容空洞,疲惫不堪,还沾着些烟熏火燎留下的黑灰,猛然间沧桑了几许。老纪不由得心生感慨,一个强悍如修丽的女人,在感情方面抗击打能力就这么差?如果老田真的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人们熟悉的那个修丽岂不也将一去不返?有一个判断随之出现,修丽完全不在状态,跟她谈老万头的事情,她能起到什么作用很难把握,说不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于是,老纪把想好了要说的话,囫囵咽回肚子里,装作啥事没有,跟修丽东拉西扯聊了几句闲话,匆忙告退。
抬手看看腕上的表,午时已过,未时刚至,纪石凉决定独自行动。当他迈开大步向男监走去时,颇有些壮士断臂的情怀,很悲壮地在心里骂了句:奶奶的,爱咋的就咋的,大不了脱了这身皮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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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五分钟以后,28号嫌犯龙强彪,被值勤的看守带出了一号仓。当时彪哥正午睡,听到喊号很不情愿地答了一声到,一边等着上手铐,一边嘟囔道:上班时间你们干吗云了?也不嫌累得慌。
自从被关过小号戴过揣,彪哥特爱寻衅找事,总想闹出点动静。似乎有人打过招呼,谁都别搭理他,带他的看守也不言语,只顾将他铐好锁定,押着他走人。
彪哥走进审讯室,看见桌子后边端坐着他的对头纪石凉,身上一个激灵,瞌睡全醒了,咬住腮帮子做了最坏的打算,今天要是这魔头再使狠招,就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横直只有一条命,大不了去追高大哥。这样的决心一下,彪哥反而浑身一阵轻松。
刚被锁进审讯椅,彪哥就忙不迭打招呼:纪管教,好几天没见,想念兄弟我了?
纪石凉对这种不恭不敬的态度并不计较,也用同样的口气回道:是呀,想得厉害,要不然怎么大中午放着午觉不睡来看你?
老纪一边说,一边从烟盒里叼出两支烟,用火一并点着了,将其中一支插到彪哥嘴上。
这个动作虽在彪哥眼中,完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他还是赶紧牢牢叼住,深深吸上几口,说:上回把你的烟吐掉,那是犯傻。像我们这样穿马甲的货,有烟就得可劲抽,谁知道这辈子还能抽几根?
纪石凉听了,轻飘飘问道:怎么着?活腻了,不想活了是吧?
彪哥狠狠地吸着气,一下把半根烟卷抽进肚里,又连烟带话一块儿吐出来,绝无半点紧张:谁说老子活腻了?老子这辈子连种都没来得及播一粒,远没活够呢!可老子的命在人家手里攥着,活不活得下去不由自己,要是下半辈子天天只能在别人裤裆里喘气,老子不如早点死了痛快!
纪石凉不动声色,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你想在自己死的时候拉个垫背的,这个人叫你恨得牙痒,又奈何他不得。要是你还在外边当老大,早就一声令下叫人卸掉他一条胳膊半条腿,再不然就拍掉他的眼珠子。可你偏偏在号子里猫着,想剁他没有刀,想崩他没有枪,想勒他连根带劲的绳子都没有。这不活活难死了你……
纪石凉平平静静说出来的话,让彪哥听见无异于晴天霹雳,只见他原本松快自如的脸,像被泼上了一勺开水,忽然扭曲了,嘴唇僵在那儿,剩余的小半支烟卷,他也忘了吸,燃出一大截烟灰吧嗒掉了下来。
就在这半支烟的工夫里,彪哥飞快地调动着记忆,把昨晚跟老万头密谋的情景,过了遍电影,想知道哪儿出了毛病。
老万头推醒他的时候,手里举着两个饮料瓶子,彪哥知道那是他从外边带进来的茅台酒。老万头嗜酒如命,把那两个塑料瓶用衣服裹了又裹,又用塑料袋扎紧,贴近枕头放着。当时他就想,再牛逼的人,也别到这里边来玩,过生日弄瓶酒喝,就像捡了金元宝。现在深更半夜的,老家伙把心肝宝贝拿出来共享,说明是真把自己当哥们儿,酒还没下肚,他心里已经暖洋洋了。
老万头把一个瓶子塞给他,一股久违的香气扑鼻而来,馋得他舌头都快被当成下酒菜了。老万头豪气冲天对他说:酒逢知己干杯少,老哥看中你的为人。这两瓶酒来之不易,你一瓶我一瓶,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受了这样的抬举,他哪里还能找得着北,两个人就着酒谈天论地,说生道死,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半瓶酒下肚,关系已经铁瓷铁瓷。
说着说着,他们开始盘点这辈子的恩人仇人。
老万头咂着酒,说:我的恩人是我妈,老太太一辈子吃斋念佛积下的阴德,保佑我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有任何事情难得倒。要说仇人,我万金贵成人之美助人为乐,要是谁还要与我为仇,那是他负我不是我负他。
他觉得自己舌头有点胖,说出的话并不含糊:这么说,你万爷没有仇人只有恩人。……要说我,我跟你可不一样,恩人只有一个,就是飞哥;仇人新的旧的加在一块儿,恐怕得有几十个。以前我的仇人都是飞哥的仇人,现在又多了个跟飞哥没关系的,你猜猜是谁?
老万头想都没想,把头朝门口一摆,说:那还用问,给你戴揣的那位。
他把拳头捏得嘎嘣一声说:噫!你真跟老子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懂得老子的心。那雷子整人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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