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明代史》第169章


勋臣和宗室中的野心家;在文职机构以内,则拉拢那些由于清流派的反对导
致仕途受到阻挠的人。“清流派”前辈、左都御史刘宗周严历的奏疏,使马
士英更加感到需要这样一种策略。刘宗周常批评军人,对朝中的“小人”提
出警告,强烈要求惩治某些不服从命令的将领,主张将马士英送回凤阳。②
马士英决定采取一切手段加强他的地位,同朝中反对他的这班文官进行斗
争。这个决定启动了他无法控制的各种势力。
“清流派”不信任马士英,是因为他同阮大铖向来过从甚密,而阮大铖
是复社深恶痛绝的人。据说在 17 世纪 20 年代,阮大铖为了争夺一个他垂涎
的职位,曾与臭名昭彰的太监魏忠贤勾结,陷害东林的一个盟友。后来,崇
祯朝将魏忠贤及其党羽定为“逆案”,阮大铖作为次要人物被列入“阉党”,
削职夺官,永不叙用。但这还不足以抵消复社名士对阮大铖的憎恨,他们中
间的一些人甚至公开辱骂他,把他排斥在官场和上层社会之外。①阮大铖想当
官的强烈欲望加上他的工于心计与报仇心切,使他在他们眼中成了邪恶的化
身。弘光朝廷发生的事,似乎证实了这种担心,但从阮大铖受到党人过分的
刺激与羞辱来看,他们的担心也可能是主观臆断的。
“清流派”的反对激怒了马士英,他决定替阮大铖复官,明知这会引起
一场风波。不仅因前朝对阮大铖有永不叙用的定案,更糟的是,这次任命出
自中旨,不是按照惯例先行推荐,然后再经过朝廷大臣的审议。这种走捷径
的办法,始于成化年间,此后常被滥用,在天启、崇祯两朝曾引起很大的争
论并导致恶果。②阮大铖终于在 1644 年 9 月 30 日成了兵部右侍郎,这加速了
高弘图、姜曰广和刘宗周的去职。第二年他升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巡阅
江防,他的高升给那些既想升官又想报仇的人指出一条途径,即依附马士英。
为了肃清政府中的反对派,马士英和一些过去受到排斥的人如通政使杨
维垣等诡称,应当受到惩治的“邪党”不是那些与天启朝的太监有所谓联系
的人,而是那些与北方的造反者有勾结的人。他们还企图为列入逆案的人翻
① 登纳林:《嘉定义士》'142'。
② 关于张献忠在 17 世纪 40 年代初的活动,详见帕森斯:《农民起义》'418',第 142—156 页;和李文治:
《晚明民变》'334',第 78—89 页。
① 左良玉传见《明史》'41',273,第 6987—6998 页,和《清代名人传略》'271',第 761—762 页。
② 孙传庭传见《明史》'41',262,第 6785—6792 页。
案,甚至要求重新出版《三朝要典》,一本由阉党编辑的诬陷东林官员的书。
①某些“清流派”官员在为南京朝廷定策时不赞成拥立福王,也作为一个重大
问题被提了出来。政治迫害愈演愈烈,甚至超过马士英的初衷。最为世诟病
的是,阮大铖诬陷他的仇人周镳通敌,因为周镳的一个远亲曾在北京的李自
成政权中为官。周镳不像许多复社名士那样在阮大铖得势时被逮捕,但他也
没有逃走,1645 年 5 月初他奉命自杀。
这种清洗可能加强了马阮集团,但大大削弱了政府。它转移了政府对更
重要的问题的注意,把好人赶出朝廷,并对制定一项对于那些被怀疑对李自
成抵抗不力或甚至予以帮助的人的明确政策增加了困难。这些人有的受到欢
迎,有的受到恐吓。有的复官,有的被处死,基本上根据党派关系决定。因
此毫不奇怪,许多人宁愿留在弘光朝廷的势力范围之外,即在造反者或满族
人一边。
马士英为了巩固他的权力,还从政治目的出发任命将领。此外,他也怂
恿某些明宗室干预朝廷事务,只要能利用他们攻击他的政敌。在谴责马士英
的政敌的将领中,刘孔昭和刘泽清叫嚷得最响,在宗室中,朱统■依附马阮
集团迫害反对派,以期获得官职(宗室一般不得担任官职)。由此引起了宗
室钻营官职之风,但这比起防御指挥的政治化来,还是个次要问题。史可法
在驾驭江北四镇骄横的将领方面,一开始就遇到很大的困难,加之他们与南
京兵部(受马、阮控制)有直接联系,史可法就更加为难。这个情况引起的
严重后果是,刺激了左良玉,他早先曾受到一个东林人物的很深的影响,憎
恨马、阮。马士英为了防范他,故意克扣军饷,并企图在他和在九江的总督
之间制造不和,尽管马士英也担心左良玉的纪律极坏的军队可能叛变。御史
黄澍利用这种情况竭力鼓动,首先检举马士英“十大罪状”,随后说服左良
玉起兵反对马士英。
对马士英的成功和弘光朝廷的命运最重要的是他和皇帝的关系。朱由崧
本来不愿继承帝位。他像所有的藩王一样,习于享乐,被禁止参加政治活动。
他从来不曾显示出坚强的性格、决断,或对政府事务和统治权的知识,而这
些都是他现在所需要的。不过,在他即位后的最初几个月,他确实作出很大
的努力履行皇帝的职责,直率地承认他需要一个有能力的首辅的指导和帮
助。虽然他起初选择了高弘图,但不久马士英就设法取代他成了首辅。
他利用皇帝的自卑感与不安全感,迎合他想把一团糟的朝廷事务委托给
某个人的愿望,达到了这个目的。各种检举、清洗和政治花招所强调的,是
“清流派”想拥立鲁王,是东林集团冤枉了朱由崧的父亲和祖母,是某些人
竟然胆敢议论皇帝的亲族(突出的宗室)以及其他的人阻止太监想把部分税
银解入内库的企图。虽然皇帝既未发动也未鼓励这种制造分裂的指责,但也
缺乏加以制止的决心。他依靠伴随他从河南来的少数太监,而疏远先前驻在
南京的政治上更机敏的太监。
皇帝逐渐缩入深宫,引起种种谣言,如关于他的好色、放荡、不理朝政,
以及马士英和阮大铖助长这种荒淫的卑鄙手段。不论这些传说真实与否,马
士英之获得有限制的权力主要不是靠赢得皇帝的信任,而是靠架空他。为了
支付内廷的糜费,特别是选择皇后和举行结婚大礼,导致政府的财政支绌。
① 罗荣邦:《和战政策问题政策的制订和决定》'360',见《明代政府研究的七篇论文》'263',贺凯编(纽
约和伦敦,1969 年),第 68—69 页。
财政上的危急情况引出了各种对策,其中大多数是老一套办法,即增加
赋税。除派出官员和太监催促赋税和食盐专卖收入的运送外,相当大的注意
力是放在苛捐杂税上。有人提出开矿和取消海上贸易限制以取得更多的关
税,同时政府在江南对酒和房地产征收新税,并铸造弘光钱币。政府标出价
钱,卖官鬻爵,罪犯可以花钱减刑。
但对政府的名声影响最坏的,是任命一切官职都需要行贿。马、阮及其
同伙公开这样做,表明这是他们筹措政府经费的一种公然手段。但这种意图
从未正式说明过,它看起来更像是个人的腐败行为。在人民的眼里,则是“长
官多如羊,小吏贱似狗……可叹江南钱,尽入马家手。”
敌人和战略
当时迫切需要的,是增进文武官员之间的团结,但谁是主要敌人,在弘
光时期从未弄清楚或取得一致。是造反者还是满族人:应该在什么地方抵抗
谁?如果主要威胁是造反者,那么是陕西的李自成还是四川的张献忠最有可
能首先下江南?如果主要威胁是满族人,那么他们是在对付了造反者之前还
是之后向江南进军并走哪条路线?在山东和北直隶的清军是仅仅想肃清造反
者以准备对付西边的李自成呢,还是想伺机南下进一步侵犯和占领中国领
土?他们是否可能同造反者联合起来进攻南方?
由于这种复杂性,这个财政上陷入困境的政权必须同时在四条战线上保
卫自己:湖广中部,河南中部和东南部,河南东北部,南直隶北部。此外,
从长江上游、长江以北的大运河和浙江来的叛军的接近,使南京经常处于惶
惶不安之中。在弘光朝的头五个月,朝廷担心的是农民起义军;到冬天,它
比较清楚地看到满族人的危险性;结果问题变成了是打清军还是打明朝内部
的敌人。总的来说,朝廷以及所有的南明机构始终低估了满族“蛮子”的意
图和能力。
起初,史可法和整个朝廷都希望满族人真像他们宣称的那样,帮助明朝
主持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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