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第98章


:“老大,知道今天为什么请你来吗?”
“庆祝嘛!”
“有啥庆祝的?”
“你没醉吧?你说庆祝啥?”我有些纳闷了。燕子突然失控,大声说:“我没醉!这不值得庆祝!”
我问:“你怎么啦?不是还有个Party吗?”
“没有,我骗你的。”她说,“顺子也不会来,他小屁孩一个,我就不污染他了。”
“听你口气我好像不纯洁啦。”我狐疑地看着她。燕子醉眼蒙眬地看着我,露出打我认识她以来从未有过的女人气质,她柔和而冷静地说:“老大,我们是从同一个地下室出来的,你是个作家——或者可能成为一个作家,我才找你来听我唠叨,也算给你点素材。以前啥也不给你说,因为我也想当作家,现在一时半会顾不上啦,今天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不要一分钱版权费。”
“你好像很有故事啊,除了那次许总请喝酒,我们分居也就三年不到吧。”我犹豫地盯着她。
“去你的,谁和你分居?”她扑哧一笑,又直勾勾地看着我,“你看我没醉吧?”
“巴不得你醉了,酒后吐真言嘛。可是——这是你的绝对隐私啊。”
“靠!我愿意说,你听不听啊?”她有些不耐烦了。
“那好,你说吧。”说的都不怕,听的还怕?
“你知道我为啥说不值得庆祝吗?”
我摇摇头。燕子站起来,引颈喝尽啤酒,将罐子重重摔在地上,再狠狠地踏上一脚,声泪俱下:“因为这些所谓的成功都是我TMD睡出来的!”
尽管对这个表面光鲜背后藏污纳垢的行业早有耳闻,也对她的下文有所预料,她说得如此突然,如此露骨,还是令我不知所措,毕竟这事就发生在我身边,发生在我的“同居女友”身上。我想起远在澳洲的温雅,庆幸她逃离了这个光鲜的泥潭。
燕子又点燃一支烟,我没制止,她以一句诅咒似的“这圈子真TMD不是人待的地方”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诉说……
燕子的故事就像毒药摧毁了我,我想哭,想吐,想大喊大叫,想打砸抢,想杀人放火。燕子疯子一样抓紧我的胳膊拼命摇晃,嚎叫着:“老大,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荡妇,请一定告诉别人,我纯真过!”
“一定一定。”我傻子一样嘿嘿地笑,“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流氓,也请你告诉别人,我也纯真过!”
“没问题没问题,我可以证明你曾经和美女同居一室坐怀不乱,哈哈。”燕子泪眼模糊,脸上一塌糊涂,恰似银幕上的漂亮疯女人。
“因为老大是老太监,不能自拔。”我苦笑,拿过几张纸巾给她,也清理自己的脏脸。
“老大,你说我是不是自甘堕落啊?”燕子躺在我腿上,犹如喃喃自语。我苦笑,党有党纪国有国法行有行规盗亦有道。你不过遵守了职业道德,应该给你颁发个行业劳模什么的。
“啊——哈哈,唔——呼呼,你TMD真逗!靠!”
“你很快就会在镁光灯下金光闪闪,露出你的大金牙。”我把她扶开,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被灌得如啤酒桶一样的我头重脚轻地漂荡在空旷大街上,午夜冷风吹佛着头部滚烫而心底悲凉的我。胃部骤冷,一阵痉挛,忍不住作呕,就在街边一旮旯草坪上翻江倒海。我泪眼朦胧摇摇晃晃地爬上蓟门桥,再慢吞吞地爬上过街天桥。树木光秃秃的,天幕黑魆魆的,城市已经入睡。车流稀疏,灯光微熙,寒意入骨。我迎着冷风哆哆嗦嗦地掏出“那活儿”,对着桥下排出被身体捂得热气腾腾的废液,冷风吹散了水柱,噼噼啪啪逆风飞扬,似雨又似雾,车流沐浴而过。我摇摇晃晃下了天桥左侧,这里杳无一人,白天名利场的喧嚣归于死寂,颓败花草上披着浓重的风尘与冷霜。
惨淡的光线下,燕子幽灵般的身子倏忽隐现。
2
为了帮我弄个北京户口,小羽的舅舅果然将那个拐弯抹角的关键人物引荐过来。对这事我没理由不重视,请客吃饭。按小羽舅舅的意思,饭局安排在一个不错的肥牛火锅城。他说天气冷了,吃火锅进餐时间长,可以从容套磁。
此人自称老苏,老北京,开着老款“奥迪”过来,挺和气。点菜点酒水时,老苏只要了一瓶普通“五粮液”一盒软“中华”,其他坚持客随主便,我就把任务转交给小羽,原则是吃饱吃好。
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小羽舅舅问老苏,这事儿您有经验吗?老苏没直接回答,反问:“知道王大冲吗?”
“啥名啊这是,还小葱大蒜呢!”小羽舅舅笑着摇摇头。我一边拧开“五粮液”一边问:“您说的是一年轻导演吧?”
“瞧,还是这位识货。”老苏呵呵一笑,“就他,以前没名儿,就住我家地下室。我给办的。”
我有些吃惊:“他那么一成功人士,还在乎北京户口?”
“哈哈,他算啥,比他有名的人多了去了。”老苏熟练地把餐布铺在腿上,“北京只有一个,任何牛逼哄哄的人到了北京,他也得夹起尾巴来;就是美国总统联合国秘书长来,也得听咱们安排不是?”
“那是那是。”我恭维道,又献上一证据,“鸦片战争爆发原因之一就是洋人不肯给咱皇上行跪拜礼,目无天朝。”
老苏再次夸我有见识,我小心求证:“现在户口政策的趋势不是越来越放开了吗?”
老苏拿出烟,我就像当初给康妮点烟一样迅速服务到位,老苏长吐一口烟:“不错,中小城市户口在放开,北京——,永远没戏,除非北京不叫北京了。”
“就叫北平啦。”我插嘴,老苏说:“老弟,提个醒,千万别在北京人面前把北京叫北平,准跟你急。就相当于你把皇冠给人家摘下来,就相当于——相当于——”
“把孔雀翅膀一把捋光了。”看他脸都憋红了,我接了个茬。
小羽问:“北京户口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这个北京人咋不觉着啊?”
“哎哟丫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苏笑说,“北京户口意味着啥,简单说吧,面子、尊严和实惠。虚的咱就不说了,就说实的——小戈可能都知道了吧?”
我说:“基本都知道了,就业、买经济适用房、子女求学。主要就这几块吧?”
“不止不止,可就这几样,你得占多少便宜啊。”老苏口吐莲花,活像一个敬业的老鸨炫耀他的当家红牌,“就业咱就不说了,但凡公务员或国企,您没北京户口,免谈;连开个公汽出租当个交通协管都得北京人,这不是歧视——北京多大啊,外地人他认路吗?再说买经济适用房,你省一半,还不止呢;又说上学吧,您在外地考个北京三流大学可能也得脱层皮,在这儿,依您的天份,北大清华师大人大还不随您挑啊?——哦,您是晚了,这福得您后代去享了。”
“这些全国人民都知道。”
“还有好处呢。”老苏说,“出国容易啊,拿北京户口办的护照出国容易多啦,——您出过国吗?”
我尴尬地说:“惭愧,除了爪哇国,哪儿也没去过——哦,还有新、马、泰。”
“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还是我带她去的呢。”小羽当场揭露,“听他瞎吹,银河系他都梦游过。”
我那老脸热得就像电磁铁板,都可以涮羊肉了。
“嘿,瞧这小俩口,绝配!”老苏笑起来,呛了一口茶,接着说,“您以后就知道啦,大使馆签证一开口就问您户口在哪儿,一听您打小地方来,签证官琢磨啦,这人是不是要黑在他国家不回来啊?咱中国国情,他们也摸得门儿清啦。”
“再傻的鬼子进咱村了,也得变猴精啰。”我附和道,给他续上一支烟。
“可不嘛,这世界上谁敢跟咱比花花肠子小九九啊您说是吧?”老苏滔滔不绝,“我这么跟您说吧,如果把咱中国比成全世界,北京户口就是美国绿卡——,还不止,得美国公民。”
“那上海户口呢?”小羽插话,老苏摆摆手:“上海户口,也就一小日本绿卡。小日本再厉害,美国压着丫的;上海再牛逼,咱北京是丫领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香港户口好,那是个例外,代价也忒高,咱不说这个,您又不去哪儿——您媳妇不是北京人嘛?”
我连连点头,摧眉折腰给老苏添酒:“是是,我就喜欢死乞白赖地呆在北京,人都说全国有钱的一半都在北京,有名的一大半在北京,有权的就别说啦——公厕里站着撒尿的,十个有八个副处级;蹲着的一半正处一半副局。全国人民都向往北京,地球人都向往北京,连外星人盲流‘非典’沙尘暴都来凑热闹。”
众人笑。老苏夸我:“老弟不愧舞文弄墨一骚客,已经有点咱北京人儿的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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