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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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老苏夸我:“老弟不愧舞文弄墨一骚客,已经有点咱北京人儿的范儿(注:“范儿”,北京方言,源于京剧,指技巧、风格,后引申为气质、派头。)了。”
“岂敢岂敢,咱不过关公面前舞大刀八戒面前打呼噜痞爷面前耍流氓——班门弄斧班门弄斧。”我谦虚地说,“我呀,就是深受北京胡同文化的吸引才来的,不过咱舌头儿还是卷得不够圆,儿化音发不好,现眼了。”
“让小羽多教教啊,没事儿,很快就不会‘晃范儿’(注:“晃范儿”,北京方言,源于京剧,指不得要领,发挥失常。)啦。”老苏继续口若悬河,他纯正的京腔京韵和油腻辛辣的唾沫星子一起飞舞,“别说咱中国人,现在多少海归、甚至外国人哭着喊着要个北京工作签证呢。上海好吧?有商业没文化还娘娘腔,撑死了也就一买办文化;咱北京都做了几百年京城了,丫还一小渔村呢;深圳就更别说啦,也就一加工厂!咱北京要啥没啊?多少人哭爹爹告奶奶来北京啊!您别看北京包容,您来纳税谁不喜欢啊是不是?您想变成北京人难着呢,处处限制您——您办了暂住证吧?”
老苏就像武林高手稳稳捏住了我的命根似的嘿嘿地笑,我惭愧地说:“是啊,从C到B,与时俱进啦,也可以装——啦!”
“这不就结啦。”老苏哈哈大笑,凑近我补充道,“老弟,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您哪天失业了,吃低保也比外地高几倍呢。——咱开玩笑啊,您哪会吃劳保啊!”
“那可说不准,不吃白不吃,何况我还纳过税呢。”
小羽舅舅忍不住了:“老苏啊,这些您就别说啦,咱要是不懂,也不搬您这救兵啦。”
“行行,长话短说,咱谁跟谁啊。”老苏简单介绍了一些进京户口政策,我面露难色:“这种人才标准我还有些差距啊,首先,我没研究生学历啊。”
老苏扑哧一笑:“老弟,您是文人,《红楼梦》里咋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嘛。”
小羽一脸茫然,她舅舅诠释了一遍,大意是:说你是人才你就是人才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人才你就不是人才是也不是。老苏纠正:“咱不是那意思,小戈不是专著吗?”
小羽见缝下料:“出了几本书,年底又有新书出版——学术类的。”
老苏说:“这就有戏,同等学力处理嘛;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您看这事得怎么运作?”小羽舅舅的同学说,老苏低头沉吟了十秒,抬头说:“咱是哥们,我不要你一分钱,或者最多一点茶水钱汽油钱,这事儿有很多环节。首先我得给您找接收单位,现在编制多紧啊;然后找人事部门公安部门,完了找接收街道;对了,您这是按同等学力来,还得找教育部门。每一个环节里又有几个小环节,衙门多着呢,拜完市一级拜区一级,拜完一把手还得拜具体经办人,每一个环节都是拦路虎——我得烧香我得磕头作揖我得跑路,您说对吧?”
小羽舅舅连连说是,我也点头。小羽舅舅的同学说:“叔,您就直接说个数吧。”
老苏猛吸了一口烟,伸出两根手指头,抖了两下,又快速地收回去。大伙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拇指和食指组成的“八噶牙路”,而是食指和中指构成的V(胜利)。小羽问:“两万二?”
“去掉小数点儿。”老苏冷静地说。我和小羽舅舅愣了一下,小羽大惊失色:“啊——,要那么多呢!您把他卖了也不够啊。”
老苏笑起来:“可能各位不太清楚行情,打听打听去。现在行情是二十五到三十万,我说了我是一分不要。这是城八区的价格,郊县可以少个七八万,估计你也不乐意去。”
瞬间有些冷场,小羽傻傻地问:“如果按正常程序来呢?”
“那可没谱。”老苏呵呵一笑,“可办可不办谁给办啊?人门槛都踏破啦。中国的事儿咱还不门儿清?”
小羽舅舅看了看我,我说:“这样吧,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行行,这个不着急,有事儿您说话。”老苏善解人意,拍着我的肩膀做亲密状,“说实话,只要有钱,咱在北京没办不成的事儿。”
我一时得意,脱口而出:“老苏啊,你看,咱买户口的钱给您,您把天安门城楼那大脑袋换成我老爸,就一周,怎么样?”
老苏大笑:“这事儿,难点儿。”
余下的饭局,吃啥都觉得不香,说啥都觉得无趣。直到乖乖地买了单,奉上一条‘中华’烟,点头哈腰地把老苏送上车,关上车门,在烟尘里向他挥手。这一顿饭带礼物,空前也许绝后地花了我一千六。坐着小羽舅舅的“奇瑞”往回走,小羽舅舅问我:“冒昧问一句,这笔钱拿得出来吗?”
我说股市被套,解套了应该没问题。小羽很心疼的样子:“那么多钱就白送他们啊?买房首付绰绰有余啦,您这车咱可以买三部啦。”
小羽舅舅说:“你就别拿舅舅破车来开涮啦。——不过丫是狠了点。”
“可不是嘛。”小羽撒娇似的,“舅,您就不能让他温柔一刀吗?咱既不是地主富农又不是买办资本家。”
小羽舅舅说:“等等再说吧,估计也少不了几个,撑死了去掉尾数。”
小羽看着垂头丧气的我,充满怜悯地说:“谁让你生在那小地方——还那么穷啊?”
小羽舅舅责备她:“咋说话呢?我还想生在中南海生在白宫呢,由得了你吗?”
余下几天,我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一番,老苏没夸张,少一个子也没戏。买房子入户根本不可能,要不杨星辰也不会暂住在他的高档商品房里了。
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世界一切都被标了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滴水一寸地都物有所值物有所主,就连这肮脏的空气,也有狗娘养的专家说要收呼吸税和放屁税。为了自由,白人庄园里的黑奴要用命去拼;为了娶媳妇修房子,黑煤窑里的工人得用命去赌……为了从卑贱的首陀罗或吠瑟变成体面的刹帝利高贵的婆罗门(注:印度种姓制度的四个等级。),这笔钱也许值得。一个王八孵化物哲学家不是早说过——存在即TMD合理吗?
第36章
1
年底匆匆而来,我仓促赶出书稿,晨歌和天宝对书稿都很看好,但本年度没书号了,要我等。如果年底之前出不了书,就意味着过年前我拿不到钱,这一年几乎颗粒无收。我的小农心态促使我继续和其他社联系,没想到几天内就有一家大社约我面谈。编辑老蒲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他手头正好有个书号,通读了全稿,觉得不错,马上请示了领导,马上出。老蒲说:“年轻人,你运气真不错。”
“全托您的福。”我赶紧说。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合同,当场见了社长,签了。和第二本书一样,又是赶订购会,而且更紧,不到一个月。老蒲提出意见,要我在两周内定稿,他则立即联系图文设计公司。
夜以继日改稿,又和老蒲冒着大雪赶去监制版式和封面,半夜才回家。又参与校对,终于在元旦后和小羽赶去国展书会展厅,看到漂亮展台上旋转灯塔一样码起来的样书,就像面对从急救室里接生的孩子。
小羽坐在床上,拿出计账本和计算器给我算了个账,哭丧着脸:“老公,把这些鸡零狗碎的小膏药文章稿费统统给你加进去,你今年进账还不到六万块钱!以您这个速度,咱猴年马月才能买房——还有您的户口啊?”
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我难免英雄气短,悻悻地说:“今年是少收了三五斗,情况特殊,去西山浪费了两三月。别计较一城一池得失,咱是黑马股,时候未到低头吃草,时间一到仰天长啸。”
“您是黑马啊,我咋就没瞅出来?总觉着是蜗牛。”她习惯性地轻抚着我的后脑勺。
“别急嘛,咱不是要出精品嘛,这书肯定加印。”
“就吹吧,以前的还没加印呢。”小羽轰然倒塌在床上,“哎,只能我来撑起这个家了,惨不惨啊?”
“你能把你的零花钱挣出来,我就求爹爹告奶奶啦。”我宽衣解带上床,搬过她说,“我警告你啊,别又给我玩跳槽啊,要跳也要拿了年终奖再跳,傻子都知道要死也落个饱死鬼呢。”
她抱怨:“我们那破公司能开出工资就不错啦。”
正为这事烦心,天宝来电,说有个书商朋友委托他找个快枪手写本书,他首先想到了我。我想探探什么类型的书:“主旋律咱玩不了,咱擅长的是下三路,起于胯下,通过丹田,直抵心脏上脑门子,致命颠覆性的。”
“不破不立嘛,对你来说还不就跟玩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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