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山岭》第101章


然而,明知如此却睡不着。
越是试着入睡,精神越是清晰,焦躁向深町袭来。
就这样回到基地营,在那里和安伽林一起等待来自羽生的联络吗?
深町咬紧牙根,试图入睡。
4
睡不着。
在睡袋中一再动来动去。
虽然能够横躺,但是没有足以翻身的空间。只能在睡袋中扭曲身体,选择仰躺或侧躺。
偶而会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像是在泥沼中翻滚的浅眠。
即使闭上眼睛,眼球仍在眼皮底下醒着。
风势强劲。
虽然不及昨晚在灰色岩塔正下方睡觉时的强风,但风仍会把帐篷推向岩石。
按这情形来看,若在圣母峰上层,说不定会刮起比昨晚更凶猛的风。
无线电对讲机不能使用。
晚上,安伽林和羽生定时通讯时,深町想从旁收听他们的对话,但无线电对讲机坏掉,不能用了。
昨晚,从上面掉下来的岩石击中了登山背包。当时,放在登山背包中的无线电对讲机受到了撞击。
没有道具拆开无线电对讲机,也没有那种力气。即使有道具,深町也丧失了拆解细部零件的意志力。
纵然闭上眼睛,脑海中也会产生不安。
当时,对羽生说的那句话——
到头来,你要走传统路线登顶吗?
羽生如何解读自己的那句话呢?
羽生听到那句话时的恐怖表情,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清楚知道能爬的路线,不是和在平地走路一样吗?既然这样,干脆不要攀岩,走一般的登山道就好了。
这是羽生对井上真纪夫说过的话。
明明是轻松的路线,明明马上就能在那里看见那条路线,羽生却不断地选择困难的路线爬。
大乔拉斯峰的时候也是如此。
有一般为人熟知的路线。原本应该往那边走的羽生,却在半路上改变那条路线。
我看见了路线。虽然困难,但那里有路线。往左Z字形攀登之后再往上爬,是轻松的传统路线。我在那边看见打进岩壁的楔钉,所以那应该是轻松的路线不会错。
然而,我看见了从那里垂直而上的路线。
往左爬不是我的路线。那只是顺着其他人爬过的路线的行为。还没有人爬过的垂直攀登路线,才是我的路线。我能在这面岩壁上留下记号。
于是,羽生选择那条路线,然后摔了下来。
攀爬时,我经过了羽生先生摔下去的地方,明明左边有一条更安全一点的路线,但羽生先生好像从那里笔直往上爬。我认为那条路线不是不能爬,但我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羽生先生会在那里选择往上爬的路线呢?
长谷常雄回答专访时,如此说道。
和那一样的事,还会再发生吗?
深町心想——是我害的。
是我害的。
我也晓得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
湿漉漉的岩石。
众神的山岭下 楔钉不起作用。
手一搭上去,岩石就会剥落,脚一踏上去,那里就会崩落。仿佛表皮剥落般,岩石一碰就掉下来。
尽是细小悬浮石头的岩壁。
至今,圣母峰的西南壁在夏天被人爬过三次。一九七五年的英国队、一九八二年的苏联队、一九八八年的捷克斯洛伐克队,都避免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从那里前往传统路线登顶。
那样就好。
那样就好了。
那就是登山界承认的西南壁。
不用爬圣母峰顶正下方最后一面岩壁这种认知,被视为理所当然。
因为那里太过危险。
既然如此——
自己为何说出了那种话呢?
羽生就算克服了岩带,会爬最后的那面岩壁吗?
不可能会爬。
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可能那么做。
八成——不,九成九分九厘不会那么做。
因为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我不会做必死的事——
羽生第一次爬喜玛拉雅山时,应该那么对岸凉子说了。
唯独故意摔下去这件事我办不到。
爬大乔拉斯峰时,羽生也在手札上如此写到。
单独无氧攀登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等同于“必死的事”,以及“故意摔下去”。
羽生不可能那么做。
不知不觉间,深町咬紧牙根。
原本以为自己闭着眼睛,其实睁着眼睛瞪着阴暗帐篷里的一片漆黑。
深町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
羽生啊,你在这种风中的什么地方?
你还活着吧?
你大概紧抓着这座圣母峰的某个地方,呼吸着这种空气吧。
你在岩沟里露宿吗?
或者,你爬到岩带的上层,待在帐篷里呢?
羽生啊。
你发现到了吗?
深町心想。
我把自己的粮食放进了你的登山背包中。
这是你为了救出我而使用的能量。
一把葡萄干,和一片巧克力。
或许不够,但紧急时就吃下它们!
我只能留下那些。
深町在睡袋中,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胸口。
因为我也必须活下去不可。
假如你不高兴的话,尽管丢弃它们。
如今,我剩下的粮食是——
他的指尖碰到了硬物。
以手指拎起它。
马上知道那是什么。
是土耳其石。
原本打算把这条土耳其石的项链交给羽生。岸凉子拜托自己还给羽生的土耳其石。
自己完全忘了要把这个交给羽生。
羽生啊。
如果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会收下吗?
或者,无论多重,你都会拒绝没有意义的重量施加在自己身上呢?
如今,羽生远离了世上的男女关系和任何事情。远离凡尘俗事,他自由了。自由而孤独。孤独但孤高。
羽生啊,你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在呼吸吗?
你在想什么?
你在阴暗的帐篷中,听着打在帐篷上的风声和雪声,瞪视着什么?
或者,你已经睡着了吗?
如果睡着的话,你梦见了什么?
羽生啊……
羽生啊……
5
十二月十五日。
军舰岩。
强风。
零下二十六度。
下雪。
什么也看不见。
6
十二月十六日。
军舰岩。
强风。
零下二十七度。
下雪。
无视野。
想羽生的事。
缩减粮食用量。
早上,汤。
中午,一片奶酪。
三片饼干。
晚上,汤。
巧克力。
7
十二月十七日。
军舰岩。
强风。
零下二十五度。
下雪。
仅能看见一点蓝天。
羽生还活着吗?
缩减粮食用量。
早晚各一杯汤。
各三片饼干。
晚上一片奶酪。
只喝大量热水。
8
风似乎停了。
那样不停摇晃帐篷的风,如今消失无踪。
没有风声。
因此,我醒来了。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似乎风停止,我陷入了深沉的睡眠许久。
声音消失,妨碍睡眠的噪音消失,而被拖入了睡眠之中。
接着,这下反而因为太过安静而醒来了。
晚上。
深町起先不敢相信这种包围着自己的寂静。
为何这么安静呢?
听不见任何声音。
传入耳中的是无声的声音。
至今积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结冻时的无声的声音——像是那种感觉。
寒气从外头渗入帐篷内的声音。
总觉得听见了原本不会传进耳里,照理说听不见的那种声音。
就像是发烧,被梦魇缠身好长一段时间,某一晚退烧,深夜忽然睁开一只眼睛醒来的时候。
至今到外面取雪好几次,把雪煮沸作饭。一天要这么做好几次。
因为不晓得暴风雪何时会停,所以担心粮食不足。
用瓦斯炉融雪,煮汤喝下。啃巧克力。
加入砂糖,喝了几杯甜汤。
带了三天份的粮食和三天份的预备粮食,但已经消耗了四天半的份。
剩下的粮食是一天半的份。
如果不动,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大概可以勉强撑个四、五天吧。然而,若是采取行动,顶多两天。
明天或后天之内,必须抵达基地营。
现在,风雪停歇,如果明天又继续起风下雪,就必须在一大早下山。
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
想事先确认天象。
是晴天,还是阴天呢?
因为白天摄取过多水分,膀胱很胀。感到强烈的尿意。
深町缓慢地拉开拉链,从睡袋里爬出来。
在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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