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36章


站在三里屯的小广场上,我看着她被北风抽打得通红的脸颊。 我知道距离她走出阴影还有漫长的岁月,无论她在赌局上多么敏捷而快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停了半晌,拉她走进旁边的商场,买了一条围巾给她。
“就当是新年礼物吧。” “我没礼物给你。”她的半张脸埋在红色的大围巾里。 我突然想到:“不如你让我见一见小周?” “你刚刚说过不般配。” “身边有人照顾你,总比没有好。” “他没见过世面,我怕你笑话他。”
我反而替小周觉得不平:“人家好好的男孩,家境好、工作好、长得也不错,身边肯定也有不少痴情的姑娘,到你这儿又成没见过世面了?” 陈白露叫小周来我家,他冻得满脸通红,拖着大行李箱,刚刚从小汤山赶过来。 我感激他锲而不舍地给陈白露送水果、听她倾诉、陪伴她,我用招待贵客的规格招待他。但我的冰箱里只有冰激凌,给他吃我们吃剩的牛肉汤也不大好,手忙脚乱地转了一圈,只好给付师傅打电话,叫他火速送一锅海鲜饭,虾和贝都要用最好的。
小周坐在沙发上,拘谨地捧着一杯热茶。三个人尴尬地对坐着, 我实在找不到话题,想起上学的时候老师说的,“人人爱电影”,只能把话题往电影上拉。
“小周,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好的片子?推荐一些。”
“我怎么敢向学院派推荐。”
“谁是学院派呀,别骂人了。” “我出差之前给陈白露推荐过《龙纹身的女孩》,你有没有看?”小周转向陈白露。 陈白露笑着摇头:“我懒死了,天又冷,不想去电影院。” 我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昨天才买到碟!可是好像不会很好看的样子。” “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女主角很像陈白露。”小周笑着说。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CD封面上的鲁妮,哪里像?
“不是长相啦,是感觉。我当时边看边想,这电影简直是以你为原型的。”
陈白露很兴奋:“真的吗?一定要看,现在就看。” 付师傅差徒弟送来了海鲜饭,陈白露打开投影仪,我去厨房拿餐具。
直到这时,我都以为这会是个美妙温暖的电影之夜,然而半个小时后, 陈白露勃然大怒。
我当然清楚她为什么发怒。几分钟之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关掉电影。 而小周还蒙在鼓里。他坐在沙发上扬起头,带着一脸单纯的困惑,看着陈白露站在他面前,满脸怒容。 陈白露指着屏幕,手腕剧烈地颤抖:“这像我?” 小周嘴巴张得老大。 “是有些变形,但她的精神是……”
“什么精神?这是个流浪女,领低保的,靠陪人睡拿钱,这是我的精神?”
天呐!
如果小周够聪明,他应该及时闭嘴,以后陈白露虽然永远不会再找他,但至少偶然见面,还能友好地打声招呼。
但小周真是……我想起陈白露用过的词,“没见过世面”,他当真没见过陈白露发飙的样子。
他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经历和她有点儿像,都是孤苦无依,都是一路被骗,不过好在最后都遇上来拯救她的人。”
陈白露放下颤抖的手,笑了:“拯——救?” “你放心,厄运结束了,我来拯救你。以后你不会再受苦,也不用再靠出卖自己维持生活。”小周的脸上带着救世主似的表情,朝陈白露微笑。 完了!
我也笑了,俯身收起餐具往厨房里搬,我心里想,小周完了。 果然,陈白露暴戾的吼声在客厅里响起:“看你人老实,给你个面子,你就想拯救我?凭你?我出门要封路的时候你挤地铁呢,我Hermès的时候你adidas呢,我一天花掉的钱够你赚两年,我见过的东西你一辈子也见不到,我现在去得到的地方你混成你公司的CEO也去不到,现在是我最惨的时候,也比你强些,轮得到你拯救我?去加你的班,打你的卡, 追你公司的前台,几个火龙果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真多余给你面子!咱俩过去不是一路人,以后也不是,我是流浪女也流不到你的小单间里,陪睡也陪不到你那儿,滚!”
陈白露劈头盖脸一顿骂,小周满面震惊,看看陈白露,又看看我。 我叹口气:“我也救不了你。”
“海棠姐,我说错了什么?”
我其实很想解释给小周听,可是陈白露还有哪里说得不够清楚呢?
我只能说:“去追你公司的前台吧。陈白露不是你的。”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我打开门,替他把箱子拉到走廊里,看着他委屈的表情,又觉得不忍,一路将他送到电梯口。 我朝他挥手告别。以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我确信一开始陈白露向我介绍小周的时候是说了全名的,但我如今回想起来,却忘得一干二净。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有些人注定是过客。
我回来,陈白露还站在那儿,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我拉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过一把梳子替她梳理着乱蓬蓬的长发。 我以前常替她梳头,自从她搬到郊区后,我们很少这么亲昵了。
她平静了些,但余怒未消。 我劝她:“你看,你以前不是说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冷淡地一撇嘴:“我现在反而没有以前的觉悟了。” 我打开我妈给我的珠宝盒,找了一支嵌着彩宝的簪子,替她把头发挽上:“你看,和以前一样好看。” 镜子里的她横波入鬓,额头光洁如玉。 容貌总是能让她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怒容消了,脸色重新变得苍白,她低下头,我感觉到她瘦削的肩膀在我的手掌下微微地颤抖着,她像是在积蓄力气,然后她重新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我,一脸悲戚,眼睛里带着泪光。
“我二十三了,还能好看几年?五年之后我还有现在的容貌吗?”
“保养得好的话,也不会变太多。” “那么十年呢?等我三十三岁的时候,坐在梦会所里,还会有人请我跳舞吗?其实现在已经开始发胖了。” “没有吧?” “你看不出。以前我胃口多好?现在我再也不敢随心所欲地吃东西了,必须严格地控制。不是少女了,小海棠。”她朝我露出自嘲的微笑。 “我们都怕老,怕发胖,怕皮肤松弛,我当然也怕——” 她笑着打断我:“但你不用以色相事人。”
我一愣:“你用吗?” “你说呢?如果不是有这张脸,我现在这样窘迫的家境,朋友们会容我这么久?如果我没有这张脸,陈言会问你‘她是谁’吗?” 我心里涌起一阵伤感:“长得好未必都是好事。我倒宁愿你没有这张脸,宁愿你回北京以后只做一个普通的女生,宁愿他没有多看你一眼, 你过得也许比现在好些。”
她微笑着摇头:“不会的。那我现在恐怕只能领着八千的月薪,租着一个小单间,每天早上在地铁口买一个煎饼,上班给人呼来喝去,下班还要赶稿子。”
“外面几千万个年轻人都是这样活着。”
“是,你觉得他们幸福吗?如果可以交换,你猜有多少人愿意和我换?疗伤的良药有很多种,可我冷眼看着,最有效的一种就是钱。陈言想躲开我,可以躲到欧洲去;我想离开城市,能靠这张脸借到别墅住。”
我举着挂满碎发的梳子发愣。几天后,就是2012年了。
2012年春
~1~
2012年我重新帮英总工作,但只算帮忙,不入编制,也不领固定工资,只拿稿费,为的是不用坐班打卡,来去自由。
2011年国产片票房井喷,有杂志请妙妙分析当下的电影市场,妙妙没有时间写,我拍胸脯给她做代笔。我说,论人精、钱多,只有地产业能跟母们行当媲美,不过地产业有上行下坡,太不济的时候还能全盘崩溃;但母们行当呢,是经济景气,人人有钱看电影,经济危机,人人需要看电影,所以别观望了,无论什么时局,入母们行当总是不会错的。
后来这篇稿子在网上被转载得很凶,我每看到一次都得意得不行。我跟妙妙说,你瞧,我也是有手艺的,将来万一没饭吃,还可以卖文为生。
妙妙说,不是顶着我的名字,谁会找你写呢? 这一年的开春,英总接到了几个大case。我是看着公司从一个小团队一步步壮大起来的,我很开心,但妙妙愁得直用脑门撞桌子。 “剧本这么烂,怎么宣传?给钱倒是蛮痛快,可是有这钱做宣传,不如分一半请个好编剧。” 这部片子刚开机,我们只拿到了剧本。我和妙妙读了一夜,读了五分之四,连人物关系都没理清。 “你说,这本子搁你们班里能得多少分?” “还想要分数呢?早被老师打开窗户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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