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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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觉失灵?”
“就是自我催眠,你要说服自己:别看这破本子前言不搭后语,也许人家是个被埋没的王家卫呢,也许剪吧剪吧就是《东邪西毒》呢。” 整个残冬,我都跟着妙妙身后跑发布会,采访,写稿子。我还出了两次差,一次去狂野的青海,忙得脚不沾地,离开之前的两个小时,我俩在一条巷子里埋头吃牦牛火锅,结果误了飞机;一次是去妩媚的无锡, 忙得连水都没有时间喝,在火车站旁边的黑店里赶着吃两口糖醋排骨, 又误了动车。
后来还有一个去广州出差的机会,但英总说什么也不肯派我和妙妙去了。
当我坐在西宁的三轮车上一路喷着黑烟往机场赶的时候,当我站在绿皮火车上抱紧怀里的无锡排骨的时候,当我撒娇耍赖求英总让我去广州的时候,当我凌晨三点守在电脑前等广州的同事把写好的稿子传给我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会突然闪过一句违和的声音,它那么细小而清晰, 它在说:你瞧,这样也不错。
除了跑车,还有别的交通工具能带你走;除了私人会所,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吃到美食;除了游艇舞会,还有别的场合可以交到朋友。我已经在一个无意义的地方浪费了二十三年,我一度以为那是天经地义;可是它除了带给过我短暂的快乐,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虚无、孤独和自我怀疑。
我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邮件,其中有一封必定来自陈白露。 她每天都发《拇指姑娘》的新章节给我,她写得越来越快,渐渐由从前的每天一千字增长到两千字,并且稳定下来,这个字数表示她的状态在好转。冬天结束的时候,她写完了《拇指姑娘》,说起来,我也两三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同最后一章一起收到的,还有一封邮件:
海棠: 谢谢你陪我写完《拇指姑娘》。我知道写得不好,但因为有这件事情可做,我才没有把脑子荒废掉。人生还长,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想要做, 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对不对?
我下周一搬回城里,周末你能请小时工帮我把房间打扫干净吗?你应该没什么事情做吧?少参加一些party,我离群索居这一年,越发看清从前的生活有多无聊,你身在其中,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看得清呢。
又及,我交了一个新男朋友,等我回去带你见他,就是薛先生。
我刚刚写完一篇万字长稿,眼睛胀得酸疼。一字一字地读完这封简短的邮件,我合上电脑,看着窗外寥寥的晨星,清凉的风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我为她祈祷,坎坷多难的白露,愿你终于遇到对的人。
这封邮件又使我觉察到,我同陈白露的关系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甚至在我嫉妒她抢走了陈言时,甚至在她恨我一次次泄露她的行踪时,我们都是紧紧黏在一起的,尽管两个人都拼命往相反的方向挣,可是心里都清楚只是暂时转过脸去,毕竟是挣不脱的。
然而这一次,我似乎明白地看到了我们有多疏离。如今梦会所里的常客有一多半不认识我是谁,而她还在邮件里叮嘱我少参加无聊的社交; 那个周末我要和英总去谈一个夏天开机的片子,她还以为我“没有什么事情做”。
~2~
监督小时工给陈白露打扫房间的事我拜托给了杨宽。 杨宽百般不情愿:“你是不是给她跑腿儿成习惯了啊?她怎么走到哪儿都得有人伺候着?还得提前两天通风,哪儿那么娇气?”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娇气。” 杨宽叹气:“我怎么认识这么一群有公主病的。” “没一群,就一个。我可不是。” 我从杨宽的车上跳下来,英总已经在咖啡厅里了,谢天谢地客户还没到。 “慢点儿跑!你又不拿工资!劳碌命!”杨宽在我身后喊。我没理他。
我们谈到晚上十点,披星戴月地赶回来,整幢写字楼只有我们公司还灯火通明。一个小实习生守在电脑前等国外电影节的稿子,困得直打盹,下巴每三秒钟从手心里滑下去一次。接待室里端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胖阿姨,严肃得好像元首夫人。我往里瞟了一眼,她也上下打量我。
英总问实习生:“那人是谁?” 小姑娘一头撞在电脑屏幕上,捂着脑门站起来,我替她疼得一龇牙。 “找海棠姐的,下午就来了,说什么也不走。” 我累得脱线的脑子迅速把这几天的工作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捅娄子惹得客户找上门,才走进去。 这阿姨殷勤得很,好像我才是客人一样,一边接过我手上的包,一边替我拧开一瓶矿泉水。
“海棠呀,早知道你工作到这么晚,我就不来打扰了。”
“您是?” “我请问你,你是陈白露非常要好的朋友吗?”她把“非常要好”几个字咬得尤其清楚,而我在公司里听到陈白露的名字,只觉得特别违和, 登时愣了。什么人要找陈白露,而且找到我公司来呢?
然后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很对不起白露,我当时的猜测是:这莫不是薛先生的太太?我还没有见过薛先生,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有太太的。天,正房闹到小三闺蜜的公司来,然后就要扯头发抽耳光了吧?夜深人静,也不知道我们大厦的保安是不是二十四小时值班?就算是,在公司里动手也不大好吧,明天就该在同事间传遍了,要知道敝电影宣传圈也乱得很,丝毫不亚于风月场啊!
我一定是学编剧学出了职业病。 英总站在会议室门口抱着胳膊,十二公分的细鞋跟配着脸上的黑眼圈,脑门上刻着三个字:不友好。我突然想起英总以前和我说过,她读书的时候拿过大学生散打冠军,老天保佑,十多年过去了,您的功夫可千万别撂下。
“我是小周的妈妈。”胖阿姨笑得特别慈祥。 噗。 “海棠,有没有问题?”英总黑着脸问,我估计我只要点点头,她就要撸袖子了。 我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同学的妈妈。”
打发走英 总,我关 上会议室 的门, 挨着这阿 姨坐下:“ 陈白露怎 么了?”
“孩子,我只问你一句,你和陈白露的关系有多好?是特别熟的闺蜜呢,还是普通朋友?”
我心里涌 起三亩地 的反感。 见到比自 己年轻 二三十 岁的就叫“ 孩子”,这是哪一代遗传下来的毛病?我跟您既无血缘关系也无人情来往, 凭什么多出一个长辈来。您又不给我压岁钱。何况我凭什么跟一个陌生人解释我和我朋友的关系,亏您也问得出口。
我一烦就没有好脸色,拉下脸甩了一句:“你谁啊?” “我是小周的妈妈呀。”
“可我知道小周是谁呀?” 我语气里的不友好已经满得快溢出来了,可是这阿姨根本没有听出来:“哎?小周说你认识他呀。” 我没耐心了。“您到底有什么事儿吧,我急着下班儿呢。” 这阿姨压低声音,像交代军情机密似的在我耳边说:“陈白露不是个好女孩。” 我一愣,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陈白露在某些圈子里太有名,有心的人凭着这个名字,能把她的八卦查个差不离。我离翻脸只差一步,小时候的家教迫使我把“你他妈算老几”生生吞了下去。
“哦。”我只说了一个字。 “她爸爸是个大贪官,她估计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出身,把名字都改了,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根本不叫陈白露。” “白露”不是陈白露的本名根本不是秘密,只是朋友们觉得好听,叫顺了口不愿改正。我不知道这阿姨为什么把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当作天大的机密告诉我。是朋友圈子里新添了什么眼皮子浅的小朋友吗?
我乐了:“这是谁告诉您的?”
“我在google上查到的。” 我一愣:“你google她?” “你不知道这个坏女孩把我儿子害得多惨。这么远的路,我儿子送吃送喝,[·]风雨无阻,好,你眼光高,就算看不上,也该给点儿面子,怎么就骂了一顿赶出来了?我儿子回家以后三天没说话,眼窝都眍了。我好问歹问才问出来都骂的什么,把我气得……牛气成这样,我以为是什么名门之后呢,敢情就是个贪官的闺女。也不知道她撒了多少谎才弄到你们这一帮朋友。我听小周说你人不错,肯定是被她骗了,我过来提醒你一声,这种女孩为了出人头地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千万要当心!你看她不是把我儿子利用完就踢开了么!”
我笑了:“您就google了一些她家的陈年旧事,就说她品行不端啦? 那您要是知道她长大以后干的事,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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