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第22章


跟着一个,能爬多高便爬多高,一直爬到两根桅杆交叉的地方挤着。我们周围有
许多鸟,天空中一层轻盈的紫蓝色的薄纱,倒映入海。夜将尽,这是最后残留的
夜色。但是在远远的东方的整个地平线上,朝阳初升,渐次明亮。在遥远的东南
方,以血红的晨晖为背景,显出一个淡淡的影子,像是一道蓝色铅笔痕,短短地
在海的边缘上画了一段。
陆地!一个小岛!我们贪婪地注视着,把其余的人都叫醒。他们睡眼惺忪地
跌撞出来,四处张望,以为筏头就要撞上沙滩哩。噪鸣的海鸟在空中密集如天桥,
飞向那远处的岛。太阳升起来了,天大亮了,红色的背景扩展成为金黄色,使这
岛更明显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我们第一个念头是这岛的位置不应当在那里。然而岛是不会漂动的,一定是
木筏在夜间被卷入一股向北去的水流了。我们只要在海面上看一眼,从波浪的方
向就能立刻看出,我们在黑夜中把机会错过了。从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已无法
借用风力驾驶木筏漂向这座海岛。土阿莫土群岛周围,都是当地的强有力的洋流,
冲向陆地,纠缠成为乱流,方向不定。其中有许多遇到在礁脉上和珊瑚湖中流出
流进的奔腾的潮水,便变了方向。
我们把橹掉过来,但是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到了六点半,太阳从海里升起
来,一直向上爬。热带的太阳都是这样。在一条狭窄的、淡色的沙滩后面,树林
丛密。沙滩地势很低,时时隐没在浪涛之后。根据艾立克报告的位置,这岛是叫
普卡普卡,是土阿莫土群岛中最靠外面的一个岛。1940年版《太平洋群岛航行指
南》,我们的两张海图,以及艾立克观测所得,一共替这个岛定了四个不同的位
置。但是这一带没有别的岛,因此毫无疑问,我们看见的岛是普卡普卡。
筏上并无狂叫欢呼之声。在调整了帆、掉转了橹之后,我们都静静地爬在桅
顶上,或者站在甲板上,默视这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突然露出来的陆地。现在我们
总算得到了一个看得见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这几个月中确是在漂动,而不是总
在这永恒不变的、弧圆形的地平线中心翻滚上下。对我们说来,这岛好像是会移
动的,是突然移入了蔚蓝之圈、空阔之海的;而我们的永久寓所,就在圈和海的
中央。这岛,好像是缓缓漂过了我们这一片领域,向东方的地平线而去。我们都
充满了一种温暖、静穆的满足之感:我们真的到达波利尼西亚了,然而也搀和着
一点点暂时的失望。无能为力地瞧着这岛,像是瞧着一片海市蜃楼,自己还在永
恒地漂流,横海西去。
日出后不久,岛中央偏左的树梢上,升起一股浓重的黑烟。我们一路望着这
股烟,心想是岛上的人起身了,在烧早饭。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是岛民的望哨看见
了我们,举烟为号,请我们登陆。在约七点钟的时候,我们闻到一点点“勃拉”
木焚烧的气味,轻轻触动着我们被海水浸腌的鼻孔。这气味立刻唤起了我对法图
黑伐的海滩上那团篝火的懵懂的回忆。半小时之后,我们闻到了新斫的树木和森
林的气味。这时,岛已落在筏尾,渐渐缩小了,从岛上来的一阵阵风,还间或吹
到我们。赫曼和我攀附在桅顶上有一刻钟,让枝叶和一抹葱绿的气味,渗入我们
的鼻孔。这就是波利尼西亚——在浪涛之中过了九十三天发咸的日子,这一片干
土的气味,是多么美丽,多么丰腴!班德已经又躺进睡袋里打鼾了;艾立克和陶
斯坦仰天躺在小屋里默想;纳德跑进跑出,闻闻树叶的气味,写进日记里。
到八点半,普卡普卡已沉入我们筏后的海里;但是爬上桅顶,直到十一点,
我们还能看见在东方地平线上,依稀有一点淡淡的、蓝色的条痕。接着连这一点
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缕烟云,直上天空,指点着普卡普卡的所在。群鸟不见了。
它们总是在海岛迎风的一面,这样,它们在傍晚吃饱了肚子回家的时候,便一路
顺风。
隔天早上,我们又看到两片云,从地平线下升起来,像是火车头冒烟。查地
图,知道升起这两片云的珊瑚岛,一个叫范格黑纳,另一个叫安格图。风正在吹,
安格图上空的一片云对我们最合适,我们对准这片云驶去,扎紧了橹,自由自在
地欣赏太平洋上美妙平静的景色。在这样一个好天,“康提基”的竹甲板上的生
活太可爱了。我们铭记周围的一切,我们知道,无论将来情况如何,这次航行一
定快要结束了。
接连三天三夜,我们对着安格图上空的云驶去。天气晴和,单靠着橹就能沿
我们的航路驶去,水流也不和我们捣乱。到第四天早上,陶斯坦接替赫曼的四点
到六点的班,听赫曼说,他仿佛看见月光下有一个低伏的海岛的黑影。接着太阳
升起来了,陶斯坦把头塞进小屋门,大叫道:
“前面有陆地!”
/* 33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2 )
我们都冲到甲板上。这一次,岛的位置很理想,正好在我们的航路上,比四
天前日出时分露出的普卡普卡,离得稍稍远些。当太阳在我们筏尾径直升上天空
的时候,我们能看见一片晶莹碧绿的光亮,照耀在岛的薄雾迷茫的上空。这是在
环形礁脉之内的、静静的、碧绿的礁湖的映影。若干低伏的珊瑚岛,把这种样子
的海市蜃楼,高映在几千英尺的空中,因此使得原始时代的航海者,在海岛还没
有在地平线上出现的许多天以前,就能发现这些岛的位置。
中午时分,我们从望远镜里可以看见岸上的草木中,有许多翠绿的还没有长
成的椰树,树梢紧挨着,矗立在靠海的、舞动着的、浓绿的低矮树林的上空。椰
林前的海滩上,亮晶晶的沙上,好几块大珊瑚石散乱地躺着。除了在椰林上空飞
翔的白鸟,再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
到下午两点,我们已距小岛极近,开始贴着恼人的礁脉,绕岛航行。
艾立克当领航员,站在厨房箱子顶上,对两个掌着沉重的橹的人发号施令。
我们的计划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靠近这危险的礁脉。在桅顶上,我
们不断有人望,看看礁脉中有无缺口,可以让我们的木筏溜进去。水流现在推送
我们沿着礁脉前进,并不捣乱。那松动的龙骨板,可以使我们和风向成20°角航
行,角度靠左靠右都行,风是在对着礁脉吹。
赫曼和我坐着橡皮艇出去,小艇用绳拴着,绳子系在木筏上。当木筏向里抢
风而驶的时候,我们在它后面顺着绳子荡开去,荡得紧靠着轰鸣如雷的礁脉,能
够瞥见透绿的水墙从我们这里翻滚而去,并且看见浪潮又自己吸回来,使礁石赤
裸,看去像是一道破败的,用赭色的含铁矿石构成的壁垒。我们沿边望去,纵目
所及,没有见到有缺口的地方。艾立克便收紧左边的帆索,调整风帆,拔松了龙
骨板,舵手也跟着摆动橹柄,“康提基”就掉头向外驶去,离开这危险地带,等
下次伺机再来。
每次“康提基”向礁脉驶进又荡出来的时候,我们坐在拖着的橡皮艇里的两
个人,总是提心吊胆,因为每次我们都走得太近,浪潮越抛越高,越激越猛,我
们都觉得浪潮的冲击带有神经质了。每次,我们都相信这一次艾立克靠得太近了,
这一次再没有希望把“康提基”拉离巨浪——巨浪正牵引我们冲向魔鬼般的红色
礁脉。但是每次艾立克都巧妙地一转动,使“康提基”脱离了吸力的掌握,又安
全地驶向大海。我们沿岛滑驶的时候,都离得很近,岸上的一切都看到了,但是
那天堂般的美丽我们无从享受,因为中间拦着这一道泡沫飞溅的护城河。
在约三点钟的时候,岸上的椰林开了一个口……岛内有一片最好、最漂亮的
咸水礁湖,像是丛山中肃静浩渺的大湖;周围是临风摇曳的椰树,闪闪发光的海
浴沙滩。这诱惑人的绿色的椰林岛,本身是一道宽阔、柔软的沙土环带,围绕着
这殷勤好客的礁湖。然后环绕全岛又有一个圈—就是那赭色的、尖刀林立的圈,
守卫着通向天堂之门。
我们整天沿着安格图岛曲折航行,岛上的美景近在咫尺,就在小屋门外。阳
光晒在椰林上,在岛内一切是天堂,到处是欢乐。我们的航行渐渐成为例行公事,
艾立克拿出他的六弦琴,站在甲板上,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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