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并不如烟》第355章


李抱玉彻底被马燧折服了,这时马燧又对李抱玉说出了自己由来已久的焦虑:“我与回纥人交往甚多,了解他们的性情。仆固怀恩呢,现在居功自傲,他的儿子仆固也喜欢卖弄,如今仆固怀恩在国内布置了四个节度使,国外结交回纥,因此他必有觊觎河东、泽潞战区之心,需要尽早加以防范!”
李抱玉听完,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又给李豫上了一道奏疏:提防仆固怀恩。在李抱玉上疏的同时,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也没有闲着,他同样将矛头指向了仆固怀恩。严格说起来,李抱玉和辛云京的上疏一半为公,一半为私:
为公,是担心仆固怀恩将来尾大不掉,成为国家之祸;为私,是因为他们两人所在的战区与仆固怀恩的势力范围接壤,他们都担心自己的战区被仆固怀恩吞并。于是李抱玉、辛云京双双上疏李豫,企图通过上疏将仆固怀恩拉下马,进而解除本战区被吞并的威胁。相比之下,辛云京的心情比李抱玉更迫切,因为他已经把仆固怀恩得罪到家了,索性恶人当到底。辛云京得罪仆固怀恩要追溯到一年前,当时登里可汗提出要见仆固怀恩,李豫便下令仆固怀恩前去边境相见。这次相见,让辛云京和仆固怀恩结下了梁子。在仆固怀恩北上路过太原时,辛云京居然紧闭城门,把仆固怀恩当成了狗不理,按理,他是有接待仆固怀恩和登里可汗义务的。辛云京有自己的考虑,他担心这对翁婿联手,趁机向太原发起攻击,为防不测,他索性不搭理仆固怀恩。这次拒之门外让仆固怀恩耿耿于怀。一年后,仆固怀恩的耿耿于怀再次升级。这次仆固怀恩奉命礼送登里可汗出境,没想到路过太原时,辛云京再次大门紧闭,又一次把仆固怀恩当成了狗不理。两次拒之门外让仆固怀恩的气愤达到了顶点,恼怒之余,他给李豫上了一道奏疏,愤怒声讨辛云京。然而,奏疏送上,泥牛入海,李豫居然没有给仆固怀恩任何回复。装糊涂!真糊涂!李豫装起了糊涂,辛云京却不敢装糊涂,相反,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清楚地看到,仆固怀恩的势力范围已经将自己压迫得近乎窒息。
辛云京的总部在太原,仆固怀恩则率军驻扎汾州(山西汾阳),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驻扎榆次,仆固怀恩的裨将李光逸驻扎祁县,李怀光驻扎晋州,张维岳驻扎沁州。
总体而言,辛云京和仆固怀恩的部队都驻扎在今天山西境内,两者近在咫尺。距离远则产生美,距离近则产生压抑。
辛云京就是被近在咫尺的距离压抑得窒息,他想早一天结束让自己窒息的压抑。病急乱投医,他求助于宦官骆奉仙。辛云京给了骆奉仙一笔丰厚的贿赂,然后告诉了他一句话:“仆固怀恩与回纥勾结,罪状已经非常明显。”这句话并非点到为止,而是要借骆奉仙之口传到李豫的耳朵里!一句话,一笔钱,成交!或许上天觉得这场戏到目前为止还不够精彩,因此又给它加了一个桥段。骆奉仙返回长安时路过汾州,仆固怀恩盛情将他挽留了下来。论起过往交情,骆奉仙与仆固怀恩关系甚笃,两人甚至约为兄弟、登堂拜母。这一次也不例外,仆固怀恩的母亲亲自摆下宴席招待骆奉仙。对于骆奉仙,老太太是了解的,而且她还知道,如今骆奉仙与儿子的死对头辛云京走得很近。借着敬酒的机会,老太太责怪道:“你跟我儿子约为兄弟,如今却又跟辛云京走得很近,做人何苦要两面三刀呢!”骆奉仙被噎得脸红,又无法辩解,只能硬挺着,尴尬应对。仆固怀恩连忙站起来解围:“哎,不说不愉快的事了,我为兄弟跳支舞以助酒兴!”一曲跳完,骆奉仙起身给了仆固怀恩“彩头”。(唐朝风俗:如果宴席上主人给客人跳舞助兴,客人需要给予彩头,表示感谢)
仆固怀恩笑着接过,心里盘算着如何回赠骆奉仙,便对骆奉仙说道:“明天是端午节,我再陪兄弟好好喝一天!”骆奉仙哪里肯留,他还惦记着辛云京的委托,只想早一点回长安。骆奉仙坚持要走,仆固怀恩坚持要留,坚持到最后,仆固怀恩将骆奉仙的马藏了起来!说一千道一万,仆固怀恩只是想对朋友表示自己的热情,然而表示热情要适度,要向合适的人表示,千万不要向骆奉仙这种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表示!骆奉仙居然把仆固怀恩的热情解读为“杀机”!骆奉仙对左右惴惴不安地说道:“先是责怪我,接着又藏我的马,这是要杀我啊!”
世上本无鬼,只是有些人心中有鬼!半夜,恐惧不安的骆奉仙翻墙而走,一路狂奔向长安逃亡。骆奉仙的逃走,让仆固怀恩大吃一惊,哎,一片诚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也罢,把马还他吧!骑着仆固怀恩还回的马,骆奉仙狂奔回长安,见到李豫的第一句话就是——仆固怀恩要反!消息很快传到仆固怀恩耳朵里,仆固怀恩上了一道奏疏,详细解释了前因后果,最后仆固怀恩写道:“请陛下诛杀辛云京和骆奉仙!”李豫又一次当起了和事佬,两不责备,并授意双方和解。然而,同当年的哥舒翰和安禄山一样,矛盾一旦发生便很难和解,于是李抱玉、辛云京、骆奉仙与仆固怀恩的矛盾越结越深,再也化解不开。后来,宦官鱼朝恩也参与了进来,成为指控仆固怀恩最起劲的一员。至此,指控仆固怀恩图谋不轨的人达到了四个(马燧因官职小不计在内),他们都怀有各自的目的,李抱玉、辛云京是怕自己的战区被吞并,骆奉仙、鱼朝恩则是嫉妒仆固怀恩当红,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结合到一起,于是仆固怀恩就成了四夫所指!
平心而论,仆固怀恩对朝廷是有大功的。安史之乱以来,仆固怀恩一门为国捐躯的人有四十多个,他的女儿也身负重任为国和亲。至于仆固怀恩本人,既有说服回纥出兵的大功,又有收复两京的战绩,而且黄河以北的平定,大部分也是仆固怀恩的功劳。如果说前几次是郭子仪、李光弼唱主角,那么最后一次完全是仆固怀恩唱主角。至于令降将原地留守,有他本人的私心作祟,同时也是形势所逼。
面对四人所指,仆固怀恩充满了委屈,便又给李豫上了一道奏疏,奏疏的末尾,仆固怀恩建议李豫派钦差到汾州调查,届时他将配合调查,调查完毕再跟随钦差进京。
这道奏疏没有石牛入海,李豫很快派出钦差,仆固怀恩自证清白的机会来了!面对钦差,仆固怀恩的表现良好,最后钦差给仆固怀恩指了一条明路:
进京面圣,洗脱嫌疑。仆固怀恩痛快地答应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望往喜剧方向发展,不料,就在当晚,副将的一席话惊醒了仆固怀恩。副将说道:“大帅如果相信钦差的话,一入长安就会成为第二个来瑱,想回也回不来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第二天一早,仆固怀恩变卦了,他不再准备入朝,而是想派一个儿子替自己入朝。然而,即便这个提议也遭到副将反对,仆固怀恩没有坚持,便放弃了让儿子代替入朝的想法。钦差一无所获,只能一个人回到长安,留给仆固怀恩的是一道再也难以解开的死结。
纵观仆固怀恩被指图谋不轨的前前后后,究其根本原因其实有两个:一,功高震主;二,不知急流勇退。倘若仆固怀恩多跟郭子仪学一点韬光养晦,不把自己放在容易被人猜忌之地,何来那么多猜忌,何来那么多指控?这一切只因为仆固怀恩不懂进退之道!再者,安禄山给唐朝皇帝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心理阴影,一下子破坏了节度使等重臣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安史之乱之前,节度使是皇帝的股肱之臣;安史之乱之后,节度使成了皇帝手中的双刃剑,用好了可以杀敌,用不好就是伤己。因此皇帝对节度使时时抱有警惕之心,再也没有当初的亲密无间。
郭子仪也好,李光弼、仆固怀恩也罢,他们都是皇帝愿意用的重臣,但同时又是皇帝忌惮的重臣,他们与皇帝的关系就如同两只磁极不断变化的磁铁,时而相互吸引,时而相互排斥,关系微妙到只有郭子仪这种举世高人才能完美把握。
至于李光弼,他只能勉强应付;至于仆固怀恩,他连应付都应付不了!于是等待仆固怀恩的,只会是一场悲剧!
长安沦陷
公元七六三年的前半年,李豫的心情一直不错,困扰王朝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终告结束,河南河北战火得以熄灭,大唐王朝终于重回一统,天下无事。然而,天下无事只是假象,在李豫沾沾自喜的同时,西方战事一直在蔓延。挑起西方战事的是老冤家吐蕃,他们蚕食唐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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