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远征史》第371章


“也未见得。”郭嵩焘瞩目江水中竹排的倒影说“曾涤生侍郎志大才高,识见闳通,是当今廷臣中的凤毛麟角。他素抱澄清寰宇之志,现遇绝好机会,岂会放过?我看他的低调,只不过是遵从你的主意是故做闲云野鹤而已!”
“兄台妄自跟涤生交往多年,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外人洞悉他的性情?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左宗棠摇摇头说,“曾涤生虽胸有大志,但处事却极为谨慎。一事当前,顾虑甚多。办团练自己掌握民间武装这样大的事情,若让他大张旗鼓颇不容易。况且他在籍守制,亦是实情。别人守丧期间可以带孝办事,官场中甚至还有隐丧不发的丑闻。但曾涤生素来拘于名节,他不会做那种惹人取笑的事。再说他一介暇生,练勇带兵,非其所长,能否有大的成效,他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郭嵩焘笑笑:“你还记得他的那首古风么?”
“不知你说的是哪一首?”
“曾侍郎的诗文,海内看重,每一篇出,士人争相传诵,我甚为喜爱。作为他的好友,我于他的诗作自然篇篇都熟。我背几句,你就知道了。”郭嵩焘摇头晃脑地吟唱,“诸公密勿既不藏,吾徒迂疏尤可耻。高嵋山下有弱士,早岁儒林慕正轨。读史尤卷发浩叹,余事尚须效膑起。”
“知道知道,就是这脍炙人口的一首了。。”左宗棠抚掌笑道。
“读其诗,观其人,我以为,谨慎拘名节是其外表,实则他是一个渴望建非常之业,立非常之功,享非常之名的英雄豪杰式的人物,而不是那种规规然恂恂然的腐儒酸吏。”
左宗棠不禁颔首:“老兄看人,烛幽显微,真不愧为涤生的至交!”
说罢,二人一齐笑起来。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撑竹排的清癯中年人一边撑篙一边留心侧耳偷听。
水声细碎,波纹涟涟。。
过一会,左宗棠问:“刚才提起看人一事,老兄跟那位曾涤生相熟,我且问你一句,曾侍郎是否也信此相术?”
“涤生最喜相人,常以善相人自居。”
“这就好!”左宗棠得意地说,“在梓木洞白吃了几天闲饭闷得慌,不如我假扮游方之人前去湘乡走一遭,博曾涤生一乐,顺便打探一下他目前的虚实如何?”
郭嵩焘是个极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好极了!有左三再给曾侍郎加一把火,说不定就此烧出位隆兴国运的英雄出来!”
二人又叙了一阵家长里短的闲话,这才弃竹排登岸,彼此携手而远。。
清癯中年人楞楞目送他们的背影,低头轻轻叹息起来。
这中年,便是江忠源异常想念的湖南奇士彭玉麟!
过几天,郭嵩焘左宗棠二人上路了前往曾家。郭嵩焘拿出一封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寿昌的举荐信。。左宗棠看完信后很高兴,说:“荇农这封信来得及时,正好为我此行增加几分力量。”便向郭嵩焘拿了这封信,继续向湘乡走去。
这一天,二人来到湘乡县城,拣一家不起眼的小旅店住下。夜里,郭嵩焘将曾国藩家的位置细细地向左宗棠描绘一番,然后又将曾氏一家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并仔细画了一张路线图。
第二天一早,左宗棠告别暂留县城的郭嵩焘,粘了一部长长的假胡须,化装成游历江湖的术士样子,独自一人向荷叶塘方向行走。当天晚上宿在歇马镇。
次日午后,左宗棠远远地望见一道粉白色围墙,便知曾府已经到了。他缓步向曾府走去,见禾坪左边一口五亩大塘的塘埂上站满了人。十多条粗壮汉子正在脱衣脱裤,个个打着赤膊,只穿条短裤。湖南的初夏,天气半冷不冷,且今天又是一个少见的和暖日子。那些汉子们喝足了烧酒,半醒半醉的,吆喝一声,毫不畏缩地牵着一张大网走向水中,然后一字儿摆开,向对岸游去。一会儿,塘里的鱼便吓得四处蹦跳。头大身肥的鳙鱼在水面惊慌地拱进拱出,机灵强健的鲤鱼则飞出水面,翻腾跳跃。站在塘埂上的观众,也便飞跃着跑向对岸。塘里打鱼的汉子们开始收网了。两边的人把网向中央靠拢,数百条肥大的草、鲤、鲢、青、鳙鱼东蹦西跳。阳光下,银鳞闪耀,生机勃勃,煞是逗人喜爱
第四部第七章湘乡风骨22
这段时间邻省长毛闹得沸沸扬扬,左宗棠胸有丘壑,明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清楚兵祸迟早会殃及湘乡百姓,而朝廷那几千绿营兵庸庸碌碌,总兵官更是昏庸无能之辈,保护桑梓的重任全指望着民间的力量,所以才格外关心曾国藩悄悄练兵的进展情况,以备不测。湖南人每逢国家有事向来是不肯甘居人后的,告官知县江忠源已经带领“新楚军”前去广西助阵,但左宗棠不相信以朝廷现有的军力,便能御敌于湖南省境外,必须早日做好准备!
左宗棠远远看见塘埂上站着一位宽肩厚背、身着青布长袍的中年人,正在对人指指点点说着话,不时发出哈哈大笑声,随着鱼网的挪动而移步,像个孩子似地喜笑颜开。
左宗棠心想:常听人说曾国藩严肃拘谨,一天到晚正襟危坐,但眼前这人却天真毕露,纯情烂漫。。他走上前,见正是半年前在长沙城里救过自己的曾侍郎、还乡尽孝的涤生兄,便佯装江湖气十足地行了个肥礼,故意哑着嗓音问:“请问大爷,曾侍郎的府第在这里吗?”
“正是,先生要找何人?”曾国藩讶然回首,却不曾认出来者系左宗棠假扮。
“山人闻曾侍郎已回家奔母丧,特来会他一会。”左宗棠见曾国藩依然像上次那样中正平和,但一旦收敛笑容后,两只三角眼里便射出电似的光芒,心中暗暗叫绝。
“先生会他有何事?”
“山人云游湘乡,见离此不远的两屏山,有一处吉壤,这块地,全湘乡县没有任何一人有此福分,唯独曾府的老太太福寿双全,可配葬在那里。。故山人特来告知曾侍郎。”
曾涤生面露微笑说:“鄙人正是曾国藩。”
左宗棠忙说:“山人不知,适才多多冒犯大人。”
说罢,连忙稽首。曾国藩爽朗一笑:“先生免礼。国藩今日在籍守丧,乃一平民百姓,先生万勿再以大人相称。贱字涤生,你就叫我国藩或涤生吧!”
左宗棠原以为曾国藩在京城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必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见他如此爽快平易,不觉大喜,不待曾国藩问,便自我介绍:“山人乃江右陈於,字广敷,欲往宝庆寻一友人,路过贵乡,闻大人闻曾爷已丁忧回籍,特来拜谒,恨无见面之礼,也不知老太太已下葬否,遂在附近私下寻找四五下,昨日觅到一块绝好吉壤。。故今日专来拜访。”
“难得先生如此看得起,令国藩惭愧。请先生到寒舍叙话。”
曾国藩带着左宗棠进了书房,家仆献茶已毕,曾国藩拱手说:“刚才先生说在两屏山觅到一吉壤,国藩全家感激不尽。实在相瞒,家母灵柩一直未下土,为的是在等地仙的消息。”
“寻常地仙,不过混口饭吃而已,哪里识得真正的佳城吉壤。”
“诚如先生所言。鄙人早先本不信地仙,家大父生病亦不信三姑六婆、 唯师地仙。”
“混饭吃的油嘴地仙,固不值得相信,但风水地学却不能不信。。”假陈於正色道,“当年赤松子将地学正经《青囊经》三卷授黄石公,黄石公又将它传给张良,张良广收门徒,传之四方,造福人类。其中卷《化机篇》说得好:‘天有五星,地有五形,天分星宿,地列山川,气行于地,地丽于天,因行察气,以立人纪。’地气天文本为一体。人秉天地阴阳二气所生,岂能不信地学?地学传到东晋郭景纯先生,他著《葬书》,将地学大为发展,并使阴宅之学更臻完善。《葬书》上说;‘占山之法,以势为难,而形次之。势如万马,从天而下,其葬王者。势如巨浪,重岭叠嶂,千乘之葬。势如降龙,水绕云从,爵禄三公。势如重层,茂草乔木,开府建国。势如惊蛇,曲屈徐料,灭国亡家。势如戈矛,兵死形囚。。势如流水,生人皆鬼。’可见,这阴宅之学,功夫深得很,不是轻易能探求得道的。”
左宗棠素来佩服曾国藩乃湘乡学问大家,但也自信他自己也未见得就居于人后,这时终于碰到这么个机会,当即尽情卖弄自家的杂学。
曾国藩听左宗棠讲得头头是道,知他学问渊懿,遂点头说:“先生之言很有道理。自从家祖母下葬七斗冲,鄙家发达之后,国藩也就相信阴宅地学了。”
“令祖母下葬七斗冲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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