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凤调》第37章


无完结的诅咒,害了自己,还累及了身边人,伊人用她的命竟不过只换来了我这短短几月的残生。
师父的十六个徒弟中,确切的 说,是十五个徒弟,懂得观星之术、窥测天道的,不过就两个,一是十师弟乘厘,另一个便是我。那一天,我与重晔在北齐王宫城墙上看星星时,我就已经了然,六 月十六,我命尽之时,亦是重晔命尽之时。我因了《引凤调》,他则是因了幻生丹,不过好在幻生丹的解药我早已炼制出来了,临走前,我将药交给了重恒,此刻他 们二人应该早已经服下了。满鬓白发、一夜白头,总好过他就那么死去。
和重晔成亲的第二天,我就施法消除了他记忆里有关我的一切,有时候能忘记也是一件好事,王兄,莫要怪月儿,月儿只是想为你穿一次嫁衣,当一次你的新娘,这也是月儿最后一次对你撒娇任性了。
六月的天,对于寻常人而言,着实是有些炎热的,可苍梧山绿树成荫,而我又生来畏寒,故而这样的天对于我而言却恰恰是刚刚好,就如同春日一般,阳光暖暖和 煦,清风悠悠畅然。记得以前,我还未因《引凤调》重生时,是极其怕热的,一到夏天,那必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懒懒地待在阴凉的院落里,在地上铺上一方 草席,和小十一起躺在上面,再拿把蒲扇在手上摇着纳凉,晚上我们还会悄悄地溜进师父的冰窖,将兜在怀里的西瓜偷偷藏在里面,第二天一早再偷偷拿出来,冰冰 凉凉的西瓜,是那时我和小十最爱的东西。
初夏的蝉鸣,叫得并不大响亮,在安静的林间也不会显得聒噪,我吃力的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念出法诀,圆中便显出了合虚镜前那一派云雾缭绕的景象。
我吃力地跪坐了起来,朝着那圆的方向轻喃,“师父,徒儿不孝,不能亲身前去给您磕头了,前世因果,皆因徒儿徒生了妄念,咎由自取,害人害己,还累及了师父,师父教养之恩,徒儿莫不敢忘,只愿师父永世安好,莫要挂念孽徒。”
说着,我俯身朝圆中那一片云雾磕了个轻轻的响头,待再起身来时,眼前顿黑,双手也软得无力再支撑起身子,只倾身就往前倒去。许是命数将近,摔倒在地上我也未觉得疼,脑中又恍惚了一瞬,再清明时却发现自己并未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我眨着沉重的眼皮,望着眼前那万世风尘皆不及的明艳面容,缓缓吐字:“黑……狐狸,你……怎么在这儿?”
离玉轻轻揽起我,让我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他身上透着一股淡香,像是落英的味道。他看着我,嘴角擒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语气颇有些耍赖的意味:“小余儿只 说不让我去北齐王宫,又没说不准我来苍梧山,再说了,我们家小余哪会狠得下心对我说那样的话,什么生生世世永不相见的,统统都见鬼去吧!”
我仰头看他,微微张了张唇,却是气虚得发不出声音。
离玉的眼笑得弯弯的,仿若天边悬着的月牙,“小余儿,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你,还有小十,经常半夜偷跑出来玩,也是在这林间,到处瞎晃悠。其实我那时觉 得小十颇为碍手碍脚,人又小,法术又差,老是跟不上我们,可你却非要带上他这个拖油瓶,我当时还一度想把他团成团扔进最深的那一片林子里,吓他个一夜两夜 的,看他还敢不敢非跟着我们。”
离玉轻轻捋了捋我额上凌乱的散发,笑得温柔如春,自顾自继续说着,“还有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时我本以为你拖我 回去是想把我当宠物般养着,不料你却是将我扔给了小十,还叫他把我煮得好吃一点,”说着,他轻笑了两声,“小余儿,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我想的是, 这向来都只有妖怪吃人的道理,哪有人吃妖怪的,你这苍梧山的臭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待本大爷拿到了你师父的《闵天经》就把你剥皮抽筋拆吃入腹!”
离玉一边说着一边笑看着我,手指也在我脸颊上细细抚摸着。我勉强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他,又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离玉的手指轻划过我的额头,落在我的眉眼上,强迫我睁开眼,“小余儿,不准这么快就睡着了,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你知道吗,我有多讨厌重晔那家伙,那 家伙长得分明还不及我一根手指头,凭什么可以让我们家小余儿喜欢,你也是,眼光是越来越差了,放着我这么个大美人不喜欢,偏喜欢那些个歪瓜裂枣,真是一点 眼力劲都没有!”
我听着离玉在我耳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不由在心中笑了起来,他总是这样,自恋得不可一世。我眨眼望向他,眼中却是昏暗一片,离玉那张风华艳艳的脸也愈渐模糊了起来,笃地眼前竟是漆黑一片。我怔愣了一瞬,气若游丝地问他:“天……黑了吗?”
离玉抚过我眉眼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紧紧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是啊,今天天黑得尤其快,四周好暗,什么都看不见,”他默了一会儿,又笑道,“小余儿,这里好黑,你可要保护我。”
我感受着离玉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又听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半天,才又费力地张了张唇,“黑狐……狸,你说……今晚会不会有萤火?”
离玉揽我的胳膊紧了紧,用下巴抵住了我的额头,“会有的,往年夏天夜里,苍梧山总是漫山萤火纷飞,今夜也一样,会有萤火的。”
我茫然地望了望昏暗的四周,漆黑一片,蓦地,一点绿光突然闪现,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第四点……,然后整个暗夜都被这星星点点的萤光点亮,我突然想起了离玉的眸子,也是这般莹莹的碧色,静谧幽异,就如同暗夜中幽亮的碧玉。
周身萤火纷飞,绿光缭绕,似暗夜中无数跃动的山精。这样的光景,就如同往昔流年,在那一个又一个宁静燥热的夏夜里,总有那么三道不安分的白影,就着柔和月光和着的莹莹碧光,在杂草及膝的林间穿拂嬉闹,踩碎了林间溪涧倒映的月影,打破了本该宁静安详的月夜。
那个时候的我,天赋极高,不过十九的年纪就已修得大成,只待历过最后一道天劫便可飞升成仙。我总以为,只要修成了正果,留得生命永恒,也便能留得时景长 驻于此,就如同夜间悬挂的那一轮明月,日落而出,日出而眠。殊不知,遑不论生命永恒与否,尘世总归反复无常,非世人可测,固生命虽可永驻,时景却不能长 留,就如同今月曾照来人,月不变,而人世却易变。
我静默地靠在离玉温软的怀中,问了他最后一句话,“黑狐狸,为什么要来?看见我死你会难过的。”
离玉轻声笑了笑,将头埋进了我颈脖间,“笨鱼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你,”他顿了一顿,声音略带了些嘶哑,“你又不是第一次死在我怀里了。”
六月人间芳菲初歇,一场夏暑新雨洗尽了空山,山色空蒙,和风清新,轻拂过枝桠,引得树摇鸟雀飞,纷纷红紫亦成尘。雨尽阳出,和煦金光轻笼,照得人心头也生了暖意,这还是我第一次没有死在冰寒的雪天。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局了,之后会慢慢放出重恒云瑶、笨鱼儿和黑狐狸的番外,结局有点悲剧,不要骂我。
☆、番外 云深重重
北齐永照十九年,六月十六,于山河巍巍盛世之际,北齐王殁,享年三十九,因其膝下无嗣,传位于先王长子重恒,改年号永康。
草深叶丽,蝶翅轻颤,七月流火,正是烈阳焚人之季。
午时的日头尤是毒辣,就连御书房外当时的公公也有些受不住这燥人的暑热,身形微不可察的晃了晃,又偷偷瞥了一眼眼前身形姣丽的女子,见她额上细汗涔涔, 隐约有倒下之势,忍不住劝:“云妃娘娘,您还是回去吧,王上他的确是没工夫见您,这么大热的天,您何苦要为难自个儿呢?”
云瑶恍若未闻,抬头看了看晴空之上的烈日,烈日刺目,刺得她不禁眯了眼,似是自嘲般笑道:“呵,又是午时了。”她面上缚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神情,垂下头来,不再去看那耀目烈日,“罢了,总归是我痴心妄想,早该明白的,公公,替我带句话吧,我放过自己了。”
当值公公不明所以,只颔首应了声“是”,待目送云瑶离开,兀自叹了口气,这先王的云妃倒也是可怜,没日没夜的在这御书房外站了有三日,可这新王却是连她一面也不肯见,不过这主子的事儿,哪由得他一个奴才插嘴,自己即便是想帮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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