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谋杀了他的灵魂》第9章


为了顺利抵达传闻中和平的阿尼姆城,我和史东顺势加入去往阿尼姆的商队。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我所见所闻,比五年前我们从雪原来到平原要“丰富”得多。五年前可没有这么多灾难——饥荒,抢劫,欺诈,还有药物滥用……
越是靠南,这些现象越是普遍。我们甚至到过一个空村——居民都死了,有的被绑在柱子上,被活活烧死,有的被一刀两断,还有的,被剁成好几块。有男人,也有女人,老人和小孩。
快到阿尼姆城的时候,我们遇到一个路边讨要路费的土匪。也许我不该叫他土匪,因为他的样子更接近一个濒死的难民。
他的下肢是水肿的,脸色是蜡黄的,瘦削得看得见明显的颧骨,肮脏的头发黏成一缕一缕,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诡异的死亡气息。形容他应该用可怜,而非可恶。
那乞丐土匪瞪着眼睛,瞪着他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向我们讨要路费。
他握着一把破旧的铁斧头,说:“要么给吃的要么死。”
若我有些良知,我该给他一刀。了结了这可怜虫的生命。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眼睁睁看着别的护卫,想逗弄畜生一样把他活生生地玩死……
人类的欲望发泄建立在暴力与痛苦之上。
那些家伙嬉皮笑脸地踢着他。暴行。我感受不到丝毫愉悦,也没有丝毫厌恶。我只是描述它,评价它。我可以作为一个强盗,用弱者来形容那打劫犯,也可以作为一个贵族少爷的雇佣打手,迎合着主人的口味用“可怜的家伙”来评价他。
但是这都不是我自己,也都是我自己。
我看了一眼史东,他坐的位置离我最近。
他摘了一朵野花,撕下花瓣,一瓣一瓣,最后只剩下梗儿。
他看着花梗,似乎在纠结什么。他看向我。
“你在纠结什么?”我问他。
“为什么我们一定得去阿尼姆?”史东把花梗绕在手指上,他低头,回避我的目光。就如往常一样。
“因为根据情报,那里最安全。”
克莱城已经沦陷了,接下来,别的城市也会接二连三地被攻陷。战争会爆发,人群中将诞生一个领袖带领人民讨伐王都。王都已经开始关闭城门了,而南方的阿尼姆,传说中神祇诞生之地,纯白城市,那里几乎没有出现战乱和饥荒的消息。
“那地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你看着周围的人……”史东把花梗打了一个结,我看见了他的心中一个如花梗打的结。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
“史东,你最近不喝酒了。”
“在商队过得挺好。”
他站起来,跟那些正在施虐的护卫打了个招呼,就独自回到帐篷睡觉去。
我做到地上,看那些家伙施虐。这场景似曾相识。在我还是强盗的时候,我也曾干过类似的事情?这似乎是普遍,而且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但我此刻却带着别的目光。
现在,我非施虐者,也非被虐者
。我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我想到许普诺斯。如果许普诺斯站在这里,他会用怎样的目光去看他们?许普诺斯对我的感情,就如我对眼前暴力之景的感情,那就是没有感情。
我似乎距离许普诺斯又近了一步。
那些家伙玩完了。他们的“沙袋”无疑死亡了。
我上去,看着死去的男人。我设想他的目光,在那时候,他很饿,很迷茫,如果他不来打劫,他必定会饿死,如果他打劫,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如果他乞讨……如果那能得到布施,他怎么会像现在这么惨?
如果我是他,我会做出怎么样的决策?
如果是许普诺斯呢?
我仿佛看到许普诺斯的幻影,正在咀嚼死人的尸骨。
我仿佛看见我变成的地上的死者,正在咀嚼死人的尸骨。
我不明白是许普诺斯变成了我,还是我变成了许普诺斯。
我不明白我到底是为什么渴望剖析许普诺斯,渴望剖析我自己,然后我两的灵魂几乎融为一体,我看见许普诺斯的毫无人性的笑容,我模仿他的笑容,然后自我剖析这笑容产生的缘由。因为欲望?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欲望,但是它存在。求知欲,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老学究才有的东西?因为不满,不甘心,不想在许普诺斯手下死得不明不白。
我仿佛看到了雪淹没了那尸体,我又回到雪中。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我认得他们,克莱城的贵族少爷们,旅店的老板娘,窑子的娼妓,商队的头子,护卫,饥饿的难民,史东……
我想,不是我回到了雪原,而是雪原向我走来。
许普诺斯,你会随着这场暴风雪来到我的身边吗?那时候,我会像照镜子一样看着你吗?
“嘿,哥们!醒醒,你喝多了吗?看着这个贱鬼的尸体干嘛。”
那之前还在施虐的护卫之一,把我从幻觉中拉了出来。
“可能是吧,喝多了。”
“是啊,啧啧,这个年代。只有酒精和迷幻药最好。”
“我不嗑药,你自己去玩儿。”
“我懂我懂,”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谁没点压力呢,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这年头,活着最重要。但是也需要一些外力,人都需要有点儿活着的动力。”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感觉自己看见了他的灵魂。一个正在苦恼的,悲凉的,假意快活的可怜虫。
他的调笑中塞着苦水的酸涩,他的心在哭诉,为什么命运让他如此凄惨,他想要一种平静地快乐,不必为了明天的饭钱而让自己陷入死或生的博弈。
此刻,我变成了他吗?
第16章 —我连最廉价的感情都没有—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常常不由自主地进入他们的思维,去揣摩那些熟人或者陌生人的心思。不知为何,这对我而言,非常简单。当我看到他们的神情,就能推理出他们的心。
只是,我并不觉得这是好事,也不觉得这是坏事。越是如此,我越是丧失了评价好坏的欲望和行动力。
这时候,我会产生幻觉。我看见冰雪淹没了他们,而我站在雪中,冰里反射着——
许普诺斯的脸。
我看见他们,几乎要融入他们的灵魂中,许普诺斯的暴风雪湮没了我的心,溺死了我的爱,将我的灵魂,我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类而存在的价值,抹杀在凛冽的寒风中。我的灵魂被冰封在雪墙中。
那白色的高高的城墙。
史东对我说:“阿尼姆城到了。”
筑造阿尼姆城的石灰石白得仿佛有了神性。
繁华,壮丽。我看见它白色的石灰墙中灌注了黑色的血。
仅仅,只是一瞬。我竟然看见一座圣城,也是一座死城。
但是这只是一瞬的幻觉罢了。
阿尼姆是大陆东南方的白色圣坛,一座城,白得有神性。
王都的统治者放弃了阿尼姆的统治权,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拥有独立自治权的城市。掌握权力的不是领主大人,而是执政官。
阿尼姆分为内城和外城,圆环形外城围绕内城修建,两堵白色高墙层次地分离了两个城区和外界,外来者只能看见高高的白色柱形墙。我想这里也是我所知道的最为严格的城市。外来者(就算是贵族们)不允许进入内城,难民和外来军队甚至连外城也进不去。
借着上头雇主大人的庇护,我和史东得以混入外城。审查的士兵武装严密,这身装备竟然是秘银的,抵得上北境的贵族子弟了。
阿尼姆的居民大多是居住在外城的,但是行政场所,学院,法师塔却在内城。外城主要是居住,商业,游览功能。城内环境很好,在外面见惯了饥荒和瘟疫的我,看着这里,甚至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要我如实描述这座城,我找不出半句污蔑它的话语。
阿尼姆城很好,居民友善,执政官和蔼,人人相亲相爱。瘟疫不来这里,祭司的祈祷会让病魔消退。战争不来这里,暴力会被这些居民的微笑融化。饥荒不来这里,仓库的储备粮足以让人们活到下辈子。
我没有看见任何一个贪婪者堕落为窃贼,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滥情汉辜负爱人,没人为了利益伤害别人,这里美好得仿佛一个无暇的谎言之石。
我们护送的雇主是王都出生的贵族,他来阿尼姆是为了收购书籍。据他所言,这里的吟游诗人尤为厉害,他们崇尚一种精神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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