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第83章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顶吊着输血瓶躺在监所卫生室里。他顺着输血针管的方向望去,发现管子连在对面床铺的一个人手臂上,那人用毛巾遮了半个脸,看不清面目,只觉得在哪里见过,由于虚弱疲乏,他又昏睡了过去。
此后几天,都是张百姓在床前伺候他,除去端大小便还要喂他吃饭。这天中午接班的医生迟迟未来送饭,张百姓很焦急,打电话让儿子来送饭。不多时,就听门声一响,一个双手拎着饭盒的男孩用头拱开了房门,因为用力过猛,饭盒撞在了地上,里边的饭菜撒在了孩子身上和手上,张百姓气得给了孩子一巴掌,孩子呜呜地哭,罗海这才注意到,孩子的手被烫得通红。罗海翻身要下床,无奈手被铐在床帮上,就大声嚷道:“张百姓,你还有人味吗,孩子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你把孩子抱起来,你们爷俩先吃饭,不然,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张百姓把饭盒里剩下的饭菜放到罗海面前,罗海推开,硬是看着孩子把饭吃光了,这才躺下。张百姓点点头说:“罗海,没想到你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可男子汉能犯得了罪就能扛得起罪,你这样做不就是个孬种狗熊吗?你这一死干净了,可你的孩子呢?你的老婆呢?!你爹你妈养你一场容易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你这一走对得起他们吗?”
张白姓这句话倒猛然提醒了他,是啊,自己千里迢迢来沧海,不就是年迈的父母让他来寻弟弟的吗,没有找到罗江,自己怎么能死掉呢?
只听张百姓这时又接着说:“你小子天天跟警察过不去,别的不说,你知道救你命400CC的鲜血是谁输给你的吗?你这叫恩将仇报,香臭不分,连猪狗都不如,人活到这份上,还真不如死了好!”
“你说是谁给我输的血?”罗海也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便急切地问道。
“说出来真会叫你羞得一头撞死,就是被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曲江河局长!”
罗海被震撼了,像是遭了电闪雷击,有一两秒钟他简直没有转过神儿来。正是这道雪亮刺眼的闪电,使他一下子看清了事情的原委。
曲江河为什么要以德报怨救他,孟船生为什么要送他刀片让他自杀?看起来,他从一开始就掉入了一个大陷阱之中。关进这看守所来,就是有人想把他致死狱中,是孟船生要对他这个忠心不贰的下属下毒手,为的就是灭口,以保住那桩矿难的秘密!
咬子曾经向自己透露过,自己的兄弟罗江没有死,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孟船生对此事也不会不知。如果他继续找寻罗江,势必会揭开这起被掩盖已久的秘密。所以,孟船生费尽心机,又把自己当成了牺牲品——尽管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在巨轮不过是个踩点观风的角色。
他绝不能死,特别是在找到自己的兄弟之前。更何况,在这之后,那个不计前嫌,两次输血给自己的曲副局长,又来开导了他半夜。谈到最后,曲江河掏出一件东西放在了他面前。
罗海摇头不解,拿在手里反复端详。原来是段三四厘米长的铁管,顶端套着圆环。
“我可以看看你那条木腿吗?”
罗海解下假肢,曲江河把这段铁管和木腿的顶端铁环相对,竟然大小一致,严丝合缝。
“这是从咬子身上搜出来的,市里几起大案的现场都留有这种圆环的痕迹,他们作了案,却把你的印记留在现场,知道这是为啥吗?”
罗海抱住了头,把木腿抓过来,恨得直杵地,他一切全都明白了。
远远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拉回了罗海的回忆,现在,卫生所的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十分,使他点燃起生活希望的老警察还在鼾声大作。他开始慢慢下床,用双手支撑,踩实了地面,发现受了伤的脚踝还撑得住,靠着一把扫帚做拐杖,他迅速来到了屋外。卫生所不在监区之内,没有巡逻岗哨,罗海几步跨过院落,靠近了监所大墙的拐角,这里正好是探射灯的盲区,他用双手抠着墙缝,靠着过人的臂力抵住两墙形成的夹角,终于攀上了墙端。这时候,他已经听到墙外运石料的火车在铁道上哐哐当当的倾乳声了,车头上的白光已把周围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罗海突然双肘发力,立起了身子,把一条木腿作为支点,垫在电网上面,纵身跃出墙外。在这一刹那间,塔楼上的探照灯正好扫了过来,哨兵注意到一个黑影在光柱中一闪,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直到那个黑影落在疾驰而过的火车上,才明白有人越狱,急忙鸣枪报警。立刻,看守所内呼喊声、警报声和警犬的吠叫声响成了一片。
—直假寐的张百姓此时在卫生所的床上翻了个身,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就手拨响了一个电话,低语道:“一切正常,按计划进行。”
关入笼中的老虎脱栅而去,引起了严鸽的震惊。天还未亮,她就立即从金岛招待所驱车向看守所赶来,刚驶上绕城高速,只听手机在响,她放在耳边,里边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鸽子,没有想到吧,车上有别人吗?我要耽误你点儿时间。”
“孙局长!”严鸽回应,但更多的是惊诧,“我现在赶往看守所,那儿出了点事情。”
“鸽子,这些事儿可以交给晋政委办,你赶快到我家来一趟,我有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严鸽太奇怪了,老局长孙加强的声音透着健朗,而且口齿清楚,全然没有了上次在家中作画时那种木讷和迟钝。
严鸽的车调转头,开向了老局长住的那条胡同。
一个小时之后,严鸽从孙加强家出来的时候,她的内心充满了感动。望着大路两侧静悄悄伫立的街灯,她觉得这是无数双关注自己的眼睛。在这座城市里,她并不孤单,局里的老老少少,自己的战友和知己,始终在黑暗中以各种方式在支持着自己。
汽车悄无声息进了市局大院,没有片刻停顿,严鸽快步上了楼梯,直奔自己的办公室。意外的是,当她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里边竟被人反锁着,怎么也打不开。她喊公务员,公务员不在。等她第二次开锁,奇怪的是门又一下子打开了。
房间内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严鸽十分奇怪,因为她本人从没有拉窗帘的习惯。她走到桌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只见有半扇窗户打开着,窗框上有半个足迹,而且是女式鞋印的花纹。她探头观望,只见窗外杳无人迹。她坐回桌边,无意间用手摸了一下电脑,意外地发现机器竟有些温热。
刚才有人潜入了她的办公室,而且翻看了她的电脑资料!
她急忙启动电脑,打开了文件夹,里边储存着她进入沧海后的工作日志。内中有她个人对几起大案的分析,还有整治工作下步的计划和建议。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开手机给王玉华发了一个紧急信息,要他明日务必到一处秘密接头据点汇报工作。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去接,对方不语很快又挂断了。她正在猜测对方是谁,却见电脑屏幕自己的信箱中,有了新邮件,她打了开来。
邮件左上角为:绝密!看后即行删除。正中的标题为:警惕祸起萧墙,谨防杀机再起。正文是:
沧海教父孟船生组织,已经具有典型的黑社会性质。与过去打掉的犯罪集团相比,它有了很强的社会寄生能力。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它已经进入了政治领域,形成了金钱与权力结盟的共同利益集团。他们经济上能够立足,政治上获得庇护,法律上逃避打击,文化上有严格帮规和精神信仰,已经具有了犯罪社会化的功能,正在和现政权分庭抗礼,形成对矿区乃至金岛的非法控制。
正由于此,打黑必先肃内,当务之急是清除内鬼。这个内鬼除了已经暴露的寒森和马晓庐,还有可能是你身边最近的人。
金岛的一切复杂现象都源于六年前那场透水事故。而罪魁祸首的名字就叫做“掩盖”。一旦这场掩盖被揭露,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
文件还附了新建大船的鸟瞰、概览照片和周围岩层海滩的地质水文资料。并且暗示:船上的事他无法插手,船下的事由他负责,让严鸽放心。结尾注明:勿轻信身边的任何人,如蒙承诺,将继续发送信息。落款是:黑白之间。
严鸽看完,长吁了一口气,关机闭目,默想了一会儿。这已经是她收到的第二封邮件了,此人文笔犀利,分析缜密,俨然如一道强烈的阳光穿射云遮雾罩的大山,使模糊朦胧的景物露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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