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第76章


岳琳勉力笑说,“来,我亲自领公公过去。”
如今四娘人到了将军府中,岳琳再想与德三搭话,容易许多。
两人出了院子,岳琳找话问,“公公可知太子妃将如何处置?”
“只说太子夫妇情义不睦,恐要送去佛寺。”德三回她。
无论如何,命,总算保住了。
想来讽刺,太子幕僚没日没夜想破了脑子,最后,舍弃一个无辜的女人,挽救了一圈子弄权的男人。
“公公,”岳琳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忠嗣与太子自小亲厚,陛下比谁都清楚,现今为何……?”
“夫人,这些年王将军虽不在陛下跟前,但将我大唐安危系于一人能教陛下安心的,放眼天下,恐怕惟有王将军一人。”
德三公公肯留这一席话,岳琳颇感意外,她转头看向德公公。
她的眼神德三瞧得分明,他也压低声音补了几句,“夫人,木秀于林,行高于人,虽说旁人暂且无可奈何,日后只怕更要谨慎稳妥才好。”
岳琳听后连忙称谢,直将德三公公送去四娘的房门口。
岳琳回到后厢屋内,孩子们不在屋中。
只见将军独自坐在窗前,面朝窗外,神情并不似前堂那般淡然自若,两条刚劲的臂膀搁在案上,十指并起,眼中有一抹恍然。
岳琳走上前,搂住将军的颈项,唤了一声,“阿嗣。”
王忠嗣转头。
见她皱着眉,白着脸,圆眼珠子紧紧将自己盯着,一副焦态。
将军安然一笑,问她,“怎么了?这样惶恐?”
“阿嗣,你能不能,能不能……”岳琳的话没有问完。
王将军拦腰将她放在腿上,又是一笑,“不能,傻瓜,这是圣旨。”
“我刚才有些没有听清,那上头说,几时,几时又要出门?”
“年后,上元过后,还能陪你瞅瞅花灯。”
“阿嗣,”岳琳将王忠嗣一掌攥在手中,“可以带我去吗?不是有安置的随军家眷吗?这次也带我去,行吗?”
将军瞧着她,摇头,“琳儿,圣上不会许。”
“为何?为何不……许……”
岳琳问着,声音几不可闻。为何不许?他二人都明白,圣上为何不许。
岳琳吸一口气,与他头挨着头,“李尚书起程了吗?”
“恩,已经上路了。”
“这次又是胡凤清?”
将军笑,“呵,打点过了,这回押解并不是他。”
“沦落至此,只怕尚书走的时候甚是炎凉……”岳琳叹息。
王忠嗣轻吻了一下她的鬓角,没有接腔。
岳琳不由想起李白离京的场景。
那时暑气渐歇,当日细雨飘飞。李白歇在一个短亭里,悠然自得,根本不急赶路的模样。
自己驱马赶去的时候,李白甚至端起一杯腾着热气的清茶。他眉目恣意张扬,姿态洒脱逸荡。
如今想来,李白得天独厚,真真幸运了许多。
他赋天资才学,将生来平淡活成非凡;他凭倔强秉性,将人间坎坷化为平坦。
他微微一笑,已过尽千帆;他略略回首,不见落幕悲欢。
天晴了,李白亦歇够了。他不再停留,岳琳目送李白在落日余晖中渐行渐远的时候,终于体味了这首上口律诗的真正意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岳琳是被娟儿奔来后院慌张的呼喊声,唤回的神,“娘子,四娘她……她……见血了!”

☆、上元观灯
? 岳琳赶去四娘院中时,只见德三公公焦急候在屋外。他勾着脖子很想往里瞧,却多有不便只得在门前踱步子。
“公公莫急,我这就进去。”岳琳上前安慰。
德公公攒眉冲她直点头。
王敏之和几个婢女都在房中。
岳琳边上前边问娟儿,“可请了妇医?”
“娘子,已让人去请了。”
岳琳点头,这才把目光放到四娘身上。四娘虽皱着一对柳眉,却很安静地躺在榻上,看上去并不太难受。
“四娘,你觉着如何?”
四娘摇头,声音亦很镇静,“我没事,岳琳,孩子保得住吗?”
岳琳没有立刻回答她。她与正把着脉的王敏之对望一眼,王敏之让了让位置,“夫人,你也来切一切脉象。”
岳琳遂抬指搭按在四娘脉上,末了,不置可否,只对四娘说,“敏之于妇医一道不精通,我也只粗略瞧个大概,平日诊你的那位妇医就到了,四娘,你且再等一等。”
话音才落,请来的妇医就进了门。
岳琳与王敏之一同退到屋外,王敏之问道,“夫人,可切出准脉?”
岳琳声音很低,似乎也如方才指尖的脉象般,抓不准切实气息,“满指而不聚,是散脉。”
王敏之点头,看着岳琳,讲得很直接,“有表无里,涣散不收,这样气血两虚的状况,即使今次有幸保住,日后湿气下注,只怕也显堕象。”
岳琳回看他一眼,尚不及接话,即察觉身侧站了德三过来。
“夫人,”德三有些疑惑的样子,“我并不知四娘有孕。”
“公公不知?”岳琳讶异,“正因有孕,寿王才将她放到我府中。”
“原来如此,”德公公恍悟,“夫人,那如今,孩子可还……还保得住?”
“敏之的话你也听到了,公公,”岳琳郑重看向德三,“我会尽心照顾四娘,你也不要太担忧。”
德公公打算再问,这时,院门处一个同来的小宦官冒出头来,“三爷,不早了,回去晚了宫门落下匙,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德公公回头望了一眼,转过来眉头攒得更深。
“公公回吧,陛下跟前的事儿要紧,四娘这边有消息了,定往允珍那里知会。”
德公公无法,只得朝岳琳一揖,托付道,“夫人,四娘就拜托您了,德三记了您的恩情,今日不多言谢。”
岳琳回以一笑,目送德公公离了她将军府回宫。
今岁这个年节,因雪落得早,到了上元这天,些微回暖。整座长安城的人们,喜庆洋洋,及至夜间,整个都城燃起千灯,宛如一座花火之城,气宇磅礴,年味余韵不歇。
京中多富贵之家,年尾时分兴往佛寺还愿,登高殿,观远灯,种福田,洋洒布施,盼心诚则灵。
王忠嗣问岳琳,“要去吗?”
岳琳扭头,“不要。”
她仰望着回廊灯火,心绪低回。只忆起那年,人在东阳赏灯。当年那些人,明明都在近前,却再也没有当初闲逸心思,毫无顾忌嬉闹恣肆。只应了那时一个笑容,皆叫人沉湎不止,如若怅然有失。
华灯初上,夫妇二人还是领了小郎君们,侍卫婢女们随着,齐家出了门。
王忠嗣伴岳琳在长安熙攘的巷道里走走停停。 
两位小郎没有闲逛的心性,兄弟俩将胡七吴八娟儿带着,几个一起只往好玩儿的地方钻。不一会儿,就与爹娘分了道。
王忠嗣与岳琳两人,此时沿着兴庆宫南面儿的宫墙自东向西往回绕。
王忠嗣偏头将身边人瞧着,“几年未归,上元的花灯倒比往年更有意思。”
将军的话语落了地,却半天没有挑起回音。只见岳琳两眼专注盯着前路,脚下步子挪得缓缓,对王忠嗣的话一副置若罔闻。
“这几年可有带孩儿们出来瞧灯?”王忠嗣又问。
仍未得她回应。
将军停了下来。王忠嗣低头瞧向两人脚步,为了迁就她,自己刻意调小了步幅,本一步一步齐整前行,因他骤然停下,就见岳琳无丝毫察觉,一个人仍旧朝前走远,仿佛她这一路根本无人相伴。
王忠嗣几个大步追上前,拽住她的手肘,“琳儿?”
“恩?”岳琳迷迷糊糊停步,迷惘着问,“怎么?”
王忠嗣暗暗咬唇,目光在她面上来回探了一轮,说,“走得有些饿了,找个摊儿用些小食,琳儿可知哪家好吃?”
岳琳茫然四顾。
今夜处处燃着灯。
璀璨烛火散发着眩惑的光亮,引诱人们不由分说溶入其间,连素日熟悉的巷陌,都在此时失去了笃定的方向。只见满目光华,生出繁煌不灭的错觉。
每一棵银树,每一处廊角,就连河间画舫,皆坠着灯盏。盏盏连成排,依稀闪出这座古城独有的脉络。
他们是酉末从府中出来的,绕着永兴坊往东市开始逛。景风门东来这条道,一路深府豪宅,宅前府间,飞角回廊,全是灯;关不住的管籥之声,以恢弘的曲调逐门逐府传出。华贵氛围,不显自彰。
走不至兴庆宫,沿路一拐,过右边一坊,自然到了东市。热闹的集市中,摊贩临立,小娘子们华服珠饰,满身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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