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第78章


从前在朔方、河东两镇,王将军一直鼓励治下百姓与塞外各民族互市往来,不打仗的时期,大家过着一种自给自足的日子。乘着和平机会,王将军以政令抬高马价,胡人入境经商,见有利可图,遂把塞外马匹高价卖于大唐。消息传到胡境,大批胡人携大量胡马入关,时日久矣,外族无数肥驹骏马流入关内,朔方、河东骑军坐骑日渐强盛,唐军一番兵强马壮局面。
此番,掌管陇右、河西二镇,王将军故技重施,又将旧镇战马陆续分布至此,于是,陇右、河西骑兵也逐步壮大起来,在王忠嗣将军统领下,四大军镇齐头并进,几呈坚不可摧之势。
这些年,打了许多仗,悉数攻下不少旧城。
王将军又下令在旧城之上原址改建,与拓建的无主荒城补成统一建制,就近取材,就近安置流民,如此,既不耗费朝廷军资,又不使军民过度操劳,四镇边缘,逐渐建起百里绵延工事,宛若一道连接起来的“小长城”,大唐防线就此拓入关外百里,打起仗来,唐军攻防越发游刃有余。
王忠嗣将军兢兢业业,克己为国,苦心打磨多年,终至大唐边境,固若金汤,我大唐以霸主之实,令四方悚然不敢来犯。
将军离家的这段日子,岳琳复又有些沉沦。除了顾好孩子,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事。
宫中那位如今深闭自持,根本无人可与安李二人抗衡。
她绞尽脑汁苦寻对策,想得脑子都痛了。
岳琳相信,她的初衷,王忠嗣早已不言而明。
她花了些时日,收起无用的迷乱与惶恐,些微沉静下来。
如今惟有一人,她一直在等,原以为此人久不露面,只因时机未到。
可事到如今,她再也不想等下去。无论天意不至,亦或已生变数,她都不愿再徒劳等下去。
这天,岳琳叫了罗五和吴八一同进门问话。
岳琳看着他二人,“你们将军身边,可有一个叫哥舒翰的人?”
“略有听闻,之前当在河西王倕帐下。”罗五回的话。
“你们见过此人?与他相熟吗?”
“不曾。”两人异口同声。罗五吴八对岳琳突然提起此人,并无丝毫异议。
“将军可传消息回来?”岳琳又问。
“还未曾。”还是罗五答。
岳琳听后,缓缓垂眸,“这样啊……好吧,一旦将军有信回来,一定立时交给我。”
“是,夫人。”
两人退下前,吴八还是补了一句,“夫人不必太担忧,将军向来远谋大略,若有事,小六胡七自有消息回来。”
岳琳向他点头,“恩,我知道了。”
可四月有余,王忠嗣一封家信也没有。岳琳又且坐不住了,刚刚安稳的情绪,再一次被无所适从的慌乱打破。
德四娘养了些日子,也曾三五不时过岳琳院中与她闲坐。可岳琳还未应人家几句,就转了心思自顾望着院中花草发呆。
她的院中种了一小丛芍药,粉白复色开在暮春之际,占了未绽的玫瑰之先机。
芍药有花仙的美名,可它亦唤离草,清丽明淡的色彩,瞧在岳琳眼中,生生被觉出别离愁杀的意味。
她曾摧过满园香桂,自然明白错怪在花草身上于事无补。
万物有灵,现今岳琳几乎抱着一种积德的心态去对待满目春/色,哪来半分赏景的闲情?
四娘侧头冲岳琳说了几句,目睹她分神去看其他,然后呆呆愣愣就那么伫思案间,良久没有动静。
四娘也不唤她,时至今日,谁又能比她更体谅岳琳的心境。
她们大致属于同一类女人:看似洒脱随性,心思藏得比谁都深;在意的人事不多,一旦上心必然颇为珍贵;胸中有道分明的界限,如被穿透防备触到柔软,再轻的伤口都可能鲜血淋漓。
四娘不知岳琳为何如此悲观,可在这场残酷的对阵中,王忠嗣俨然被推到了最先锋,孤身一人,仅凭一己肉身,对抗朝野上下的腥风血雨。
岳琳惶惶之态不难理解,四娘瞧她神不守舍的模样,都有丝为她觉得辛苦。
愁眉不展又过了些日子,岳琳终于想起,该回趟岳府了。
这一趟回去,却赶上岳夫人染病歇在屋中。
“母亲,”岳琳拧着细眉走至榻前,“您身子不好怎不叫个人往我那里传话?我今日不来,还不知您这病着起不来身?”
“小事,大夫瞧过了,”岳母叫她扶着半坐起身,“还未入夏,早晚凉得很,怪我昨日大意了……”
岳琳不着痕迹将指按在岳夫人脉上,须臾方才放了心,“您好好养着,可得把这寒气散了。”
“无事,琳儿,忠嗣还不曾传信回来?”
在岳夫人祈盼的目光中,岳琳只得低下脑袋,摇了摇头。
“昆儿从不曾这么久不往家中报个平安,如今连忠嗣都无消息,”岳母拉着岳琳的手,“可是,有事?”
岳琳屏了屏气,“爹爹如何说?”
岳母摆首,“你当你爹他不着急?”
母女二人俱都焦灼不定,一时再无言语。
“待你爹爹散值回来,你亲自问问他。”
岳琳依言候在岳夫人身旁,瞧她服了药,被劝着躺回榻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申时将过,岳太史就回了府。
太史入内室探望夫人,见岳琳也在,遂吩咐她,“侍候你母亲将药膳吃了,再过前头与爹爹用膳。”
“是,爹爹。”
岳琳仔仔细细把岳夫人照料着,岳母看她乖巧伶俐的样子,病中带出一抹柔弱笑意,“亏得你还总在我同你父亲眼皮子跟前晃,大娘自去东宫,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面,哎……”
“太子明哲保身,他东宫不传,我们哪敢闹着要见?”岳琳喂了一勺药粥到岳夫人口中,说。
“你也别怨他们,如今草木皆兵的,裳儿也不容易。”
岳琳听了此话不吭声。
“好了,去前头吧,别叫你爹爹等急了。”
岳琳点点头,辞了岳母出来。
“琳儿,忠嗣在西北做的都是正事,家里头一时没顾上,你同你母亲,也不要太焦急。”
“父亲!”岳琳豁然抬头,望向岳太史眸色激动。
岳太史端着饭后一盏茶盅,“恩,朝堂上还是收的到消息。只是邪佞之辈大有人在,忠嗣鼓开互市,引入胡马,就奏他耗费军饷为中饱私囊,辛辛苦苦建了工事,又参他不思民生劳民伤财。”
“那……”岳琳着恼神色皆在面上。
“圣上听倒是听了,无甚表示。为父亦猜不透陛下何意。不过论造工事,他安禄山在东北有过之无不及。”
“安禄山?”
“恩,他且上任御史一职,东北的兵权捏在掌中,人却老往深宫跑,弹劾他不过嘴边一句话的事儿,现在奏他募集私兵意图造反的不在少数,陛下权衡轻重,信不信再说,忠嗣这头一时倒也不好有说法。”
“那爹爹觉着,这个安禄山果真有意造反吗?”岳琳试探地问。
“军中之事爹爹不懂,但陛下诸事委以安李二人,日久必成我朝大患。”太史言之凿凿。
“琳儿啊,忠嗣肩上扛的是千钧的担子,任重而道悠。虽说,于私,爹爹该劝他识时务通机变,毕竟我女儿若想安乐,他就不能老过金刀舔血的日子,叫我女儿闻的竟是些铁鼓铮铮之音。可是,无能者方无所求。国之大任,能者多劳,这副担子他不扛起来,难道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全落进安禄山李林甫手中吗?”
“爹爹,他也只是一方己任,不要说得……说得定要他鞠躬尽瘁,方能罢休……”岳琳滢滢泪目将她爹爹怳怳望着。
“哎……”太史一声长叹,“当初……,爹爹最不想见的,就是如今局面。罢了,罢了,你也要懂大体顾大局才是。”
这一天,岳琳回到府中,枯坐了一夜。
“娘,爹爹何时回京,震儿指着爹爹再传授几招?”第二日早膳,王震问他母亲。
岳琳对二郎笑说,“待你将长垛射准了,你爹爹指不定就回来了。”
“好,朴头枪儿子已练熟了,我再去琢磨几套。”
王震奕奕神采出了门,王炼却留在她母亲屋中,
“娘亲,最近身子不适吗?炼儿瞧您面色不如以往。”
岳琳指向食案对面,“炼儿,坐。你如今也大了,娘有事当与你商量。”
“娘,何事?”
“你爹爹在朝中锋芒已藏不住,你是他的长子,在外头行事须格外小心,不要让旁人捏住把柄伤及你兄弟二人。”岳琳说完盯在她儿子面上。
只见王炼镇定点头,“外祖也曾教导炼儿,母亲放心。”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