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活》第83章


岳琳终于,缓缓吁出一口气,忍着胸口疼痛,对哥舒翰说,“我此番前来,是听了回报,忠嗣他,他受了重伤,”
说到此处,这个受伤的女人泫然于枕间,
“哎……这些年,我从未忧心过,到头来,却日日不得安稳,惊心胆颤地过日子,朝中情形你是清楚的,哥副使,若真有什么,我别的不求,只盼将军,忠嗣若……他若……”
她的话音落到这里,已一片哽咽,“哥副使,你替我护着忠嗣吧,我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指望什么呢,有你随在他身侧,我也能放心些。”
哥舒翰何等人,自然听懂了岳琳的意思,他不作他想,只是斩钉截铁承诺道,
“夫人放心,别说您今日救我于危急,即便没有,我也定当护好将军,豁出我哥舒翰这条命,绝不敢有丝毫推辞。”
“哥副使你严重了……”岳琳所求已然到手,她还打算客套几句,却被王忠嗣沉步而入,打断了她后头的话。
“将军。”哥舒翰不起身,只是身体转向王忠嗣进来的方向。
“这是干什么?起来!出去做你的事!”王忠嗣威严命道。
哥舒翰不敢忤命,很快退了出去。
王忠嗣踏了几步,来到近前,居高临下盯住榻上这个气息奄奄的女人。
岳琳牵动伤口,疼得吸气。却也只仰望着他,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王忠嗣开口,声音紧绷,“伤口怎样?”
他并不靠近,站在榻前离她两步远的位置,笔挺而立。
岳琳摇头,“无事。”
“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言,岳琳眼中利光乍现,却很快沉寂下来,沉默与他相对。
王忠嗣于是又问一遍,语中陡然严厉起来,“岳琳,我在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岳琳气息不继,声音微小,“我让哥舒翰欠我一条命,好让他日后拿命护着你。”
“呵,呵呵……”王忠嗣听到她理直气壮承认,自嘲地笑出声来,望向她满面失意,“我王忠嗣如此无能,需要自己的女人将命偿于他人,以图我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听他这样说,岳琳岂能不难过,“王忠嗣,我能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但你大可不必这样想,我只是……”
不想,王将军却粗暴打断她,声音突然大起来十分躁烈,似乎积淀已久的情绪早已不堪忍受,“岳琳,这些年你了解过我吗?今时今日,我亦很怀疑,我究竟了解过你吗?怪我!是我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以至你不顾任何人,任何混账事都干得出来!谁准许你算计我的部下?我准许你如此欺瞒于我?谁准你干这种没脑子不要命的蠢事?岳琳,我在问你,究竟是谁准的?!”
岳琳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王忠嗣的怒气,有生之年,终于领教了一回。
王将军头上青筋饱涨,牙根咬得咯咯响,双掌握拳,敛眉瞠目,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岳琳一身委屈。
睁开眼见不到他,满身伤不见他心疼,到头来,万事皆是她的错。
岳琳倒在床上,鲜血渗出伤口,掺杂心头痛楚,嘤嘤哭泣,再也无力承受。
王忠嗣一直瞪着双眼,如一座古塔通身压抑。
将军没有怜惜她,离去前,只丢给她一句,“大军拔营还有日子,你先回去,日后再不许来军中。”
岳琳含着哭腔,虚弱的声音追赶他的背影,“回去就回去,王忠嗣,我现在就动身,你走,你只管走……”
也许她的声量真的太小,已不足以挽留住他。
岳琳再醒来,王敏之正按在她一只细腕脉上。
见她睁了眼,如实劝道,“夫人,脉象浮大中空,血盈不足,伤口虽无甚大碍,到底失了血气,您安心养着,不宜再动妄念。”
岳琳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又拿眼去瞅罗五。
罗五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为将军府护卫,这么多年,守护夫人亦十岁有余了,头回见将军与夫人闹成这样。将军现今是连他都不待见,交代下来的话全是冲着王敏之说的。
“夫人,将军吩咐属下留在此处照料,直到夫人伤好,一同启程回京。”王敏之及时禀话。
岳琳跟王忠嗣一个脾性,懒得睬他,话只说给罗五听,“现下就动身回京。”
“夫人?”罗五惊唤,皱着眉头十分苦恼。
“夫人,伤养不好是要落疤的,日后恢复不及阴雨天皆会疼痛,您不要逞一时之气。”王敏之劝说。
“罗五,我说现在就走,你听是不听?”
“夫人,您不要为难属下,路途颠簸,到时……”
罗五话都没说完,岳琳强撑下地,挥开他上来搀扶的手臂,主意十分坚决。
罗五清楚岳琳的脾气,无奈地看了王敏之一眼,妥协说,“你看着夫人,我去收拾马车。”
罗五不知自己最近是否时运不济,来时赶车,搭了个还在小月中的德四娘;回程,夫人一身箭伤,偏还怒气冲冲。
岳琳想起初穿之时,跟在屁股后头成天“岳姐姐”“岳姐姐”不停叫唤的小王大夫,再看他如今板着脸的臭德行,岳琳在王忠嗣身上没处撒的气儿,恨不得全掷向王敏之,对他完全没有好脸色。
王敏之却还是如当初那般,每到一处集镇,尽寻糕糍零嘴,给怕苦的岳琳压药。
“哎……”岳琳叹口气,歪在马车的横轭上,与罗五并肩。
“夫人,天气渐凉,您进去吧。”
“没事。罗五,”岳琳很烦恼地问他,“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夫人,”罗五有一瞬犹豫,还是实话实说,“这回您干得太险了。”
岳琳仍不服气,“我心里有数得很,死不了。”
罗五看着她温言说,“可是您要知道,将军护您的心思与您是一样的,此等情形,怎能不恼?”
“罗五,现如今,是谁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那个魏监军你也看到了。”
“夫人,恕属下直言,自古朝野两不分,这些事,牵一发而动全局,将军岂能不知?”
“他是知晓,可他愿意明哲保身及早抽身而退吗?事到如今,他还退得下来吗?对京中那个人,他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总以为人人都同他一般念旧心软。”
“夫人……”
“罗五,你知道吗,即使他恼我怨我,一辈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只要他好好的,能同今次这般摆脸子撂脾气,我也别无所求了。可是,如果我不做些什么,连努力都不曾努力,这一辈子,我才真正不会原谅我自己。”
听了岳琳的话,罗五突然觉着,所有言语都已苍白。浮世飘摇,每一个人皆有苦楚,皆有道理,皆有所求,亦有所得,还有所失。
“夫人,这里离德四娘呆的镇子不远了,要不要过去探探?”罗五是希望她停在此处的,路上奔波还需顾着她的伤,最好把身子养好再往回行。
岳琳想了想,“去吧,回去了也不受待见,去瞧瞧德四娘。”
罗五正打算趋马转弯,往那处安宁的小镇而去,却被一匹疾行烈马擦着车舆而过。
罗五警觉地停下马车,向那匹马的去向望了两眼。
岳琳敏感问他,“有何不对?”
罗五回,“此乃京中传旨的特使。”
“什么?!”

☆、不入虎穴
? “罗五,那名特使是奔忠嗣去的?”岳琳问。
罗五稳握缰绳,将沿途据点在脑中过了一遍,审慎答曰,“此地通三大节镇,均为将军所辖。”
他如此一答,未尽之语无需俱言。岳琳不适地伸手,抚至伤处,皱眉道,“你去打探清楚再回禀于我。”
这个节骨眼上,罗五岂敢将她托付徒有一身医术的王敏之。
可不待争辩,岳琳很快替他想了法子,“你传信将吴八叫回来,我们就在此处等你。罗五,”岳琳深望着他的眼睛,说,“你速去速回,那名特使尚未走远,晚了……晚了我很担忧,怕来不及。”
罗五看向她蹙拢的秀眉,紧抿的双唇,无法,只得依言而行。
却不想,这一去,追了足有一日一夜。
那名特使携圣旨,驾的是耐力极强的突厥马,此马尤擅长途奔波,又无需频繁饲养补给。如此,使者快马加鞭,极快甩开罗五一大截。
待他见了将军,宣了旨,换了马匹,已于回转复命途中,罗五才将将与之遭遇。
暗道一声糟糕!罗五不敢声张,只得摸去最近的驻所辗转打探,终于自留待押俘的亲信口中得了信:圣上直调王忠嗣将军往东北而去,旨在纠察安禄山筑城储兵、被参造反一事。
“他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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