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思之少年游》第74章


“形势迫在眉睫,如今必须有人去修炼‘悖妄天行律’,以御强敌。”
苏离好像浸入冰窖,血液一下冻起来,尽管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她还是怀着一丝希望微弱问道:“人选呢?”
锦隆顿了一下,阖目低低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苏离陷入沉寂,低着头,秀丽的眉目隐在阴影里,锦隆看着那片模糊的轮廓,忽然很想伸出手去让它面向自己,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触——几分哀怜,几分愁思,几分不甘和怅惘,然而再复杂的心绪也只能化作一句单薄的话语,几经周折才能出口:“对不起,其实修炼的责任,本该由我这个长子担起的……”
苏离淡淡说:“不,就因为你是长子,更是太子,一国储君,才不能有半点纰漏。锦蓝身为质子,禁于敌国三年,性命早就豁出……”她抬起头来,缓缓说:“这样的安排很合理,不是你的错,务须道歉。”锦隆看她眼中虽然弥漫深深悲忧,面色却这样平静,自己心底也跟着沉下去,无法轻松起来:“按例我应该和锦蓝一同修行,只是现在不太平,我无法放洪蕤一人去对付那些刺客。”苏离别开脸,哽声说:“你不必说了,我很明白你的立场,没有半点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第122节:乱红
锦隆再也忍不住,握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柔声说:“说不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危险,你知道《尚天行律》的存在么?”苏离略微平缓情绪,想到萧让曾经提过,点头道:“是。不过据说失传了。”锦隆道:“也许锦蓝取得了也未可知。”
苏离知道他想安慰自己,可是自己却不想强装笑颜:“南岚说修炼失败的人,会周身焚烧无法看见也碰触不到的莫名火焰,内脏化灰而亡,这是真的?”锦隆迟疑良久,终于还是答了她:“……是。”
“何时开始?”
“明天。”锦隆说,“我以为他会亲自对你说,可是等了这几天却毫无迹象。”苏离悲从中来,差点洒泪,强行克制住,苦笑一下,“他根本不打算告知我。”锦隆看在眼里,心里一痛:“看来是我多事了,不该让你知道比较好。”
苏离轻轻抽出手,站起来说:“谢谢你……我想走了。”交握的时间如此短暂,短得手心里并无留下她的体温。锦隆轻叹一声,扬眉笑道:“也好,我让人送你。”
他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天空尽头从靛蓝转为暗蓝,暗蓝转为紫蓝,紫蓝转为深蓝,深蓝转为紫黑,紫黑转为墨黑……然而,即使是这黑得化不开的夜,也比不上自己在那口深井里所度过的任何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在去圣国以前,母亲已经开始让他过这种人质的生活,蛰伏于无边无际的寂静和黑暗,漫不经心编织出一张张弥天大网。像她那样。
今晚的月色很好。朦胧,皎洁。锦蓝静静的想,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后一次看到的月色。上天没有厚待过他,不过,倒也没有特别苛刻。大部分的人,人生也许都是这样度过,不太好,不太坏——如果修炼失败就此死去,他只不过是锦国皇室正史上的一笔悲歌,除此之外别无意义。
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死?能不能不死?
很小的时候他问过长兄,锦隆也答不上来,只说,人活着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感受。纵使很苦,却不是空。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将来会有很多人,在我们存在过的印迹里生活。当时锦隆那番话,是事实也是安慰,但他还是产生了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毕竟年幼的时候,一切都还局限在活着才算是存在的肤浅的认知,对一个孩子来说,死亡,不管自己的,还是身边的人的,甚至哪怕只是想象中的死亡,也无异于灭顶之灾。
锦蓝淡淡一笑,门外院子里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他抽出插在左臂弯里的右手,伸指一弹,灯碗里燃起如豆的火苗,给这间几乎没有人气的房间添加了一份暖意。回头望去,苏离一袭斗篷,正推开虚掩的门,抬步踏入。
“穿成这个样子,也不怕被人当成刺客给砍了。”锦蓝一语甫出,忽然觉得恍如隔世地熟悉,曾几何时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一时微微怔在那里。苏离拉下兜帽,在他面前站定,月光如霜披洒一身,玉样容颜让他心底慢慢浮起镜花水月四个字。谁也没有开口,从她的目光中锦蓝已经知道了她来这里的所有理由和解释,动机、意义……一览无余。
苏离定定看着他,眼底慢慢渗出哀求,锦蓝不等她口中吐出具体字样的话语就转身走开,他知道她想说什么——至于会不会真的说出来,那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苏离哑然地看他匆匆走入帷帐后,片刻后又匆匆走出,手上多了一个包袱,心中立时明白过来。锦蓝静静把包袱递过去,脸上一片欲盖弥彰的风平浪静。
苏离垂下眼帘去看着它,慢慢抬起手来抓住包袱边缘。在逃亡至锦国的路上,在那晨昏浑噩的一个多月的时光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过锦蓝可能对这个包袱所作的处置,甚至,在他焚烧它时的表情,也曾经清晰地浮现眼前。
她没有想到真的能够再从他手里接过这套泛着幽深蓝泽的衣服。这不仅仅是一件物什,而是一个符号,一种信念。锦蓝低低道:“居然一直忘了还你,拿去吧。”
苏离抬起眼:“当初你是忘了替我烧它,还是根本不想烧它?”
锦蓝没有回答:“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苏离回头看一眼那扇门:“我踏出去了,自此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么?”
话语间透出无限悲戚,锦蓝不语,苏离又说:“我在这世上早就孑然一身,报仇后更是了无牵挂,在锦国的日子心里所希望的,也就是看到你平安归来,现在所有心愿都一一实现,上天待我已经非常仁厚。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他日倘若传来的是你的死讯,我愿意和你共赴黄泉,形影为伴,所以如果你对我的性命尚有一丝顾念,请你修行时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求生的意念。”
她的语气从哀伤转向平缓,到最后已经变得轻和,却灌注了越来越巨大的决心,锦蓝一怔,举目望去,眼前只有淡定神色,他试图找出丝毫谎言的影子,却不得其果。苏离淡淡笑了:“生不能相知相伴,把酒言欢,甚至不能让你相信我,至少死后在另一个世界,没有这些那些的顾虑。”
良久良久,锦蓝低声开口:“我到底看懂了你几分?”苏离静静望着他道:“你不曾试过来懂我。”锦蓝垂眸,片刻后轻轻抬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可自寻短见。”两行清泪从苏离眼中夺眶而出,“那你就不要死!”清幽苦涩的发香传来,锦蓝终究忍不住,展臂把她抱在怀中:“你在外面的梅花树下站了多久?”久得落英在身上留下了悠远的余香。
“为什么我们总是分合离散,擦身而过?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苏离睁大眼睛看着锦蓝,在圣国时的他原先有一些刘海,回来后全都后梳,显得一下子大了很多,一双眼睛开始透出不留余地的犀利和精明。苏离很熟悉,曾几何时对镜端望,自己也有过,正是这样的眼神,常常让人忘记他们其实还处于在父母身边撒娇打诨的年纪。
“不知道。虽然很小就被教导要放开生死,但是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人?我不想死,去做质子时是这样想,现在也是。但如果我不去圣国,如果我退出修行,如果我绕开这些苦难……命运丝毫不会变得好多少,也许更加多舛。不能逃避,被逼得只好去面对。”
苏离听他说着这些话,本来还有一丝劝他放弃的念头也就此悄然融解,心里反而义无反顾起来,声音也清清淡淡:“你去吧,我不能帮你什么,至少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锦蓝摸到苏离的手捏在掌中,语气冷下来:“我要你收回刚才的话。”苏离知道他说的哪一句,莞尔淡笑:“何必在意呢,反正那时你已死了,长埋地下,知觉全无,我是死是活,活得好不好,你如何能知道?而我只有这样想,才不致于被生死永隔的念头搅得那么难受。”锦蓝无法驳她,只低低说了一句:“你信我,我会回来。”苏离望着他,泪水就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静静道:“我也会活着等到那一天。”
死,是为了家国天下,生,只为让你一人展颜。
多年后再想起这个夜晚,所有的情节尽数褪色,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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